第13章 熊胆
堂屋内，李玄阳放下身后背着的竹篓，裤子已是被血水染成一片殷红。
谢余君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李玄阳解开脖子上挂着的藤球，取出了内中缠着的布包时，又不免升起几分疑惑。
“娘，你看这是什么！”
李玄阳将布包在桌子上摊开，朝着谢余君推了推。
谢余君伸手捻起其中的青色小果，放在鼻尖闻了闻，思索了片刻后，满头雾水的说道：“这不是普通的野果吗？”
“这是龙血果，已经熟透的龙血果。”
李玄阳没卖什么关子，眸中蕴着笑意。
“龙血果......”
谢余君若有所思。
“这东西能治您的病吗？”
李玄阳满怀希冀的问道。
谢余君看着手中的青色果子，沉默了会儿后摇了摇头。
对于这传说中的宝药，她虽未见过，但也听说过。
武人的根基所在，便是气血体魄。
一颗龙血果，无需劲力温养，一夜之间，便能靠着浑厚无匹的气血滋养，将养元境走到丹窍自生的地步，铸就强健的体魄。
就是寻常野兽吃了，也能蜕去凡躯，突破桎梏。
“娘的病根乃是当年中了翠真子的当心一掌，真气冲击心脉，才导致的气血两衰。”
“这龙血果确实是补益气血的宝药，效用比‘益气生血丸’更是强出百倍有多。可正因为这果子太补气血，这一颗下去，娘的心脉恐怕当场就得被撑爆了。”
谢余君有些怅然的放下手中的果子，此时也有些体会到谢安当年止步养元境的无奈。
若是她能练出真气，靠着真气护住心脉，吃下一枚龙血果，便能沉疴尽去。
可话又说回来，若有真气养身，这么多年下来，哪里还需要外物来调养呢。
李玄阳眼中的喜意逐渐敛去，喃喃道：“这都不行吗？如果将这果子切开，多次服用呢？”
“龙血果的表皮一破，三刻之内若不服用，其中的汁液就会药效尽失，你说什么傻话呢。”
谢余君将手中的青果放回桌子上，推回到李玄阳跟前。
“这个果子你吃一颗就能生出丹窍，虽然我们没有心法，依然练不出真气，但至少能强健你的体魄，为后续的武道之路打下更为雄浑的根基。”
“到时候......若是有了机缘，未必不能报了血仇。至于另一颗......”
谢余君张了张嘴，脑海中闪过李明都的身影，却又因为其性子发起愁来。
若是没人管束，这小子就是个混世魔王。本就天生神力，若再添几分能耐，恐怕真能将这个家翻了天去。
“另一颗，你就看着办吧。”
她叹了口气，转身翻起李玄阳背回的竹篓来。
“等他在书塾学完千字，我就督促他好好练武。”
李玄阳心中有了计较，低声说道。
谢余君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将被血液浸透的外衫搬上桌子，打开之后，看着两只交叠着的巨大熊掌，吸了口气后颤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就是那只跟大虫争斗的黑罴，我本来只想去看看，后来见这畜生受伤不轻，就把它给结果了。”
李玄阳挠了挠头，跟谢余君说了句慌。
这大黑熊颇有几分聪慧，一身蛮力撞树树断，撞人人死，那头倒霉的老虎并没对它造成多少伤害，他如此说法不过是不想让谢余君担心。
“你跑去葫芦崖了？”
谢余君的语调突然高了三分。
李玄阳赧然，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个个的，都这么让人不省心，太夷山脉往里那么多猛兽毒虫，是什么好去处吗？！”
“娘，我知道轻重。你看，我这不是没受一点伤嘛。”
李玄阳在谢余君跟前转了个身，随后又握了握拳，古铜色的皮膜下，肌肉仿佛水流般一瞬淌过，再回复到平滑的模样。
“显摆啥呢！”
谢余君拍了他一掌，倒是没有再绷着个脸。
“嘿嘿，娘，我先去拾掇一下，趁着这颗熊胆新鲜，得赶紧拿去县城卖了。”
哄好谢余君后，李玄阳轻笑了一声，就要把熊掌搬去后院。
“放着我来吧，你赶紧去洗个澡，都快赶上明都的邋遢样了。”
“那行。”
李玄阳应了一声，跑去后院打水去了。
等他洗漱完，谢余君正拿着一个首饰木盒从房间里出来。
“两颗龙血果都在里面了。这果子只要表皮不破，放上半年也不会坏，你自己放好吧。”
她把木盒递在李玄阳手上，又转身去打饭。
“娘看你的饼子都没怎么吃，就把中午的剩饭热了热，你先对付一下吧。”
“谢谢娘。”
“跟娘说什么傻话。”
谢余君白了他一眼，将米饭摆在他跟前，又将热好的一盆酱肉端了上来。
李玄阳风卷残云般吃完了午饭，背起清理干净的竹篓又出了门。
通往东谷县的山道上，他才走出三四里地，迎面就撞上了十数个李家村的人，都是村里狩猎和采药的，背着草药和上午刚剥下来的虎皮，个个紧绷着脸，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李玄阳看到李云渠也在其中，不禁有些好奇的朝他招了招手。
“大伯，大家伙儿这是怎么了？这虎皮和草药没卖掉吗？”
“唉，小阳啊，要去城里吗？”
李云渠停下脚步，看了眼李玄阳背后的药篓问道。
“今天就摘了几株通心草，家里的米面也快吃完了，想想就先进趟城。”
李玄阳点了点头。
“你们先回去，早点把锅架起来烧水，城里的事儿我们晚上再商量。”
李云渠跟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待李家村的人都走了之后，才愤愤的吐了口唾沫。
“金玉堂那群狗日的，联合了山药帮，要垄断东谷县所有的山货生意。今日我们进城，所有的药铺都不敢收我们的货，去到山药帮的驻地，给我们的价钱比平时腰斩一半还多。”
“还有马伯见那丧良心的玩意儿，还想强抢我们的虎皮。”
听到这个消息，李玄阳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如果往后药材只能卖给金玉堂和山药帮，以这两个帮派的尿性，几乎就挣不到什么银子了。
“大伯，那这以后......我们的药材卖给谁去？”
“你先别担心，实在不行咱们就跑到别的县城去卖，不就是多动动腿的事儿嘛。晚上说好在打谷场烹了那只大虫，到时候记得叫上你爹娘和明都一起来啊，大伯得先赶紧回去准备了。”
“好，大伯慢走。”
送走李云渠后，李玄阳心中不免有些犹疑。
“山药帮的实力不弱，竟然甘为金玉堂的附庸？”
他摇了摇头，决定去城里打听清楚。最重要的，还得去泰方药铺看看，肯不肯收他的东西，特别是竹篓里的那副熊胆。
四下无人，李玄阳便加快了几分脚步，不过一刻钟左右，就遥遥望见了东谷县的城门。
缴了一个铜板的入城费后，他便直奔泰方药铺。
药铺的大门前，李玄阳抬头打量了一圈，发现门板上贴着的收药告示已经全部揭下，心中不禁一沉。
“掌柜的，药材还收吗？”
李玄阳踏进大门，见林掌柜正好坐在柜台后算账，便轻声问了一句。
听到人声，林掌柜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是你这后生啊......”
他提笔在账本上写完最后几个字，将毛笔搁在砚台上后站起身。
“看来你也知道那个消息了。往后啊，这东谷县的药铺只能从山药帮进货了。但王东家最近不在县城，明日才能回来，老夫做不了药铺这个主，今日是最后一次收你的药了。”
“小子谢过林掌柜。”
泰方药铺有三个门面，在东谷县是数一数二的大药铺，李云渠一行人定然也是来过的，却被拒之门外。
林掌柜还肯收他最后一次货，是看在他年纪轻轻，就为了家中生计辛苦奔波的份上。
李玄阳能看清楚其中的道理，心中也是怀着几分感激。
他朝着林掌柜鞠了一个躬，将竹篓放在了柜台上，想了想后又道：“掌柜的，这味药有点特别，我们能到后堂去吗？”
林掌柜点了点头，挥手让伙计抬起柜台的隔板，把李玄阳放了进来。
两人进了药铺的后堂，林掌柜将他领到客座上，给他倒了杯茶水。
此处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也放着药铺最重要的票据和账本。
“你在泰方药铺卖了这么多回药材，都没能喝上一杯茶水，这次就算是给你补上了吧。”
“多谢林掌柜。”
李玄阳举杯喝了一口后便将茶杯放下，伸手从竹篓里掏出一个粗布包裹，放在身旁的案几上。
“这味药材的来源小子不便细说，但能保证绝对没有麻烦，也希望掌柜的不要多问。”
李玄阳伸手按在包裹上，看着林掌柜的眼睛说道。
“好。”
林掌柜点了点头，示意他打开包裹。
李玄阳揭开粗布，又掀开里头垫着的油纸，推到了林掌柜跟前。
“这是......熊胆？”
林掌柜微有讶异，俯身闻了闻后，接着道：“好大一副熊胆，还挺新鲜，你这后生倒是让我看不懂了。也罢，答应不多问的，老夫却是不能食言。”
他起身绕着熊胆看了一圈，抚须思量了一阵后，说道：“这副熊胆长有一尺八分，宽四寸二分，便给你作价一百六十一两银子吧。”
“有了这些银子，你往后就别采药了，想想做些什么其它的营生吧。若是坐吃山空，再多的家财也有败完的一天。”
“小子省得，多谢掌柜教诲。”
“老夫不过是倚老卖老，费几句嘴皮子的功夫而已，你能听进去就好。”
林掌柜起身打开一道做了隔断的铁门，很快便取了一百六十两的银票出来。
“还有一两，等会儿出去再跟你结吧。”
“这个不急。”
李玄阳又将乌参和六株通心草取出，林掌柜作价二两六十文钱。
算完了账，他将银票贴身放好，说道：“掌柜的，小子多嘴问一句，这山药帮好手不少，怎么就愿意倒向金玉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