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明巴西:若热·亚马多与巴西民族身份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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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巴西生活的最强音”

我们或许很难对一份官方发言稿有过多期待,但萨尔内彼时说出的每一句话,却无疑都证明了巴西官方对亚马多地位的认可。在这响彻国会的讲话中,亚马多是“书写巴西生活的最强音,不仅创作出无与伦比的作品,而且有能力用行动创建美好”José Sarney, “Ata da 17ª sessão conjunta (solene)”, in Diário do Congresso Nacional – Sessão Conjunta, Ago. 7, 2012, p. 1347.;他是“一股自然力量,很早便从北部……南下而来,统治了巴西文学”Ibid., p. 1348.;在他身上,“凝结了巴西人全部的美德与崇高”Ibid., p. 1348.;他创作的人物将“永远停留在巴西人民的记忆里”Ibid., p. 1355.

当“巴西”二字在上述段落中被反复强调时,意味着亚马多对于巴西形象的构建获得了相当的认可。他很少再被介绍为“共产主义作家”,因为其作品中的社会议题已经被巴西普遍接受,无论是对苦难生活的展现还是对社会变革的诉求,都是巴西当代文学中的常见主题。倘若能够抛开文学史课本上的刻板归类(大多数经典的巴西文学教科书都由圣保罗学者撰写),也很少有读者会把亚马多限定在“区域主义作家”的框架内阅读,反而都很自然地将其笔下的“巴伊亚人”形象代入到“巴西人”身上。他的书依旧畅销,但没有人会再因为其作品缺少心理分析而加以诟病,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展示巴西人的集体意识。亚马多从反学院的“叛逆者”变成了巴西文学院“院士”,但真正变化的却并非前者的文学诉求,而是后者的判断标准。

在分析亚马多作品时,这种动态的变化最容易遭到曲解。有人认为亚马多只是“如实”记录了巴西社会的变迁,却忽略了其作品中的许多描述其实更像一种预言,是巴西社会最终达成了亚马多文字中传递的理想。也有人简单地将亚马多不同时期的风格与立场变化理解为“投机”与“迎合”,却未能考虑到巴西的社会需求与思想根基也在不断发生改变。事实上,的确很少有人能像亚马多那样,善于将文学、政治与市场结合起来;但也同样很少有人如亚马多那样,能够有能力打破偏见的藩篱,获得不同立场人士的接纳与喜爱。关于这一点,巴西另一文豪吉马良斯·罗萨(Guimarães Rosa)的解释或许最有说服力:

亚马多是个梦想家,他无疑也是个意识形态者,但他采用的却是童话故事里的那种意识形态,有着自身的公正与惩处法则。亚马多是一个孩子,相信善意,相信善意终将胜利。他捍卫的是最无意识形态特征的意识形态,是我所知最可爱的意识形态。João Guimarães Rosa, “Entrevistado por Günter Lorenz ‘Diálogo com Guimarães Rosa’”, in http://www.elfikurten.com.br/2011/01/dialogo-com-guimaraes-rosa-entrevista.html [2022-01-07].

“最无意识形态特征的意识形态”这一说法看似自相矛盾,但却点出了亚马多文学创作的突出特质,也解释了其备受争议的重要原因。他是一位坚守传统的现代作者、无视理论的社会学家、信奉马克思主义的宗教祭司,站在阶级立场上的女权斗士,最了解黑人的“白人”亚马多其实是印欧混血儿,但是由于其肤色样貌等原因,一般被认为是白人作家,这正体现出巴西种族标准的特殊性。……上述的每一个身份都能为他带来赞誉,也都为他引来批评。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争议性也同样存在于他所构建的巴西形象上。因此,通过对亚马多创作的分析,能够帮助我们了解巴西民族身上的种种矛盾究竟从何而来,也有助于我们在厘清了这些缘由之后,抵达巴西真正的精神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