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装修
“那么,我来写信,克罗威去送信,德雷负责向祂借那支笔。”卡尔总结。
遥远的天空尽头,一声穿透性极强鸟鸣划过,昭告着白昼的序幕。
一眼看过去,小店还是那副稍微有些破旧的模样,碎的镜子和破门依旧没修好。
仪良打着哈欠,在心里把这些事提上日程。
第二眼,就看见德雷安详地躺在地砖上,眼下有着厚厚一层黑眼圈,看上去一夜没睡着。
看到仪良,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左右摆了摆:“早。”
仪良斟酌着词句,开口:“我记得,这里似乎有个躺椅。”
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睡地上吧。
德雷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躺椅,发现大狗已经趴在了桌子底下,才准备告状:“昨天晚上……”
大狗凑上来,试图用狗头蹭仪良的手。
蹭着蹭着,还用尾巴捣了德雷一下,警告的意味浓的快要溢出来。
德雷咽了口口水,瞬间改口:“我身上太黏了,弄脏椅子不好洗。”
仪良审视着德雷身上的血痂、干涸的粘液、奇怪的黑色灼烧斑。
确实不好洗。
他想了想:“或许,你可以尝试在上面罩一层布?桌布,或者其他的什么。”
德雷的直觉一直在对他念叨,不要看桌布。
他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
古怪的线条占据了他的视野,奇异的圆圈以混沌的姿态搭建在线条之上,它们冲进他的脑海中。
德雷迅速收回视线,忍着眼睛的剧痛,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仪良看着一直在挤眼睛的德雷,疑惑地开口:“你……”
德雷迅速解释:“眼睛里进沙了。”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接了杯水,尝试洗眼睛。
仪良总觉得这家伙怪怪的,但说不出哪儿坏,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会柜台。
大狗跟在他身边,摇着尾巴,时不时主动蹭他的腿。
初升不久的阳光落在他脸上,蜜糖色的眼睛溢出黏腻与甜,粘住每一个人的视线。
看着有些破烂的小店,仪良有了个新想法。
他从收银台下找出一张白纸,顶开银白钢笔的盖,准备画装修设计图。
沉浸在绘画之中,仪良完全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太沉浸其中了。
以致于,他甚至没有听见四周传来的“沙沙”声。
这声音像是无数甲虫摩挲鞘翅、又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的嗡鸣,是节肢动物的外骨骼敲打的鸣奏曲。
仪良一边下笔,一边说:“这边要修一下,把两面墙连起来。”
几丁质外骨骼在墙垣上诡异地抽生,钢筋向外延伸,令人作呕的丑恶虫肢构成墙的骨架。
尖刺和气孔从虫肢的表面,虫肢彼此以古怪的方式交叠,顺着仪良笔下的提示,前赴后继地填满墙中的缝隙。
外骨骼跳起荒谬地舞蹈,狂热地向外膨胀,“砖块”从中萌生。
“这里,地砖,要换种颜色。嗯……深褐色?”仪良拿着白的钢笔点了点纸面,继续规划。
地砖延展自己,裂隙扯开自己。
虫翅从砖缝中传出诡异的震颤,鳞翅下连接鞘翅,脉翅又从它们中间穿插裂出,拼凑成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恶梦景象。
混沌的色彩包裹着这些亵渎的虫翅,覆盖着地面。
深褐色从它们的表面溢出,涂抹着地面。
德雷原本躺在地上,纷乱的虫翅把他压在下面,磷粉簌簌往他嘴里掉。
“呸!”德雷在地上滚了一圈,连滚带爬站起来。
尽管昨晚一夜没睡,但现在,德雷真的清醒地不能更清醒。
墙垣中的虫肢露出可怕的尖端,整个小店像是掉进了虫子的消化腔,地板、墙壁、天花板都在扑飕。
“不,还是米白色更好看。”仪良修改。
虫翼们沾上米白色的点,纷乱的彩色在深褐色和米白色中穿插,令人头晕目眩的斑纹彼此映衬。
德雷头一晕,彻骨的寒意包裹着他,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强撑着看了一眼柜台,试图搞清楚他们的“神”又在做什么。
仪良伏在桌上,银白钢笔在纸上留下痕迹。
每一笔下去,小店就会长出一条亵渎虫肢,多出一片溃败虫翼。
“嗯……还有这里,”仪良在墙边画了几个圈,“按上灯会好一点。”
琥珀色的粘液从虫肢的气孔中泌出,落成水滴的形状,逐渐凝实。
荧光素和荧光素酶在其中翻滚,与氧气发生反应,渐渐亮了起来。
“……”
德雷呆滞地看着快要修复完成的小店。
在又一只虫翅不小心扇到他的时候,他一下跳了起来,全身缩在椅子上,生怕碰到地板或墙壁一丁点。
整个上午,他都像雕像一样僵着,动都不敢动。
时间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肚子不满的反抗终于引起了仪良的注意。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阳光倾斜在桌子上,撞成颗粒形的碎片。
仪良知道,只有中午时分,太阳才会转到这个角度。
“都这么久了?”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小店里。
崭新的、没有一丝异常的小店展现在他眼前。
惊讶席卷了他的意识,以致于他赖以生存的研究都满了半拍才跟上。
“这,这是……”好在店里只有他和德雷,连大狗都不在,可能是被卡尔头顺便带出去遛了,即使他没反应过来也不用在意露馅。
小店里焕然一新,无论是损坏的玻璃还是裂开的地砖,都变成了崭新的模样。
灯泡按照他的设计图整齐排着,坠下的灯光烘托了小店的氛围,也衬得他更加神秘。
这是他在设计时留下的巧思,但他从没想过能这么快看到。
仪良站起来,手掌覆上墙壁。
墙壁光滑,紧贴的瓷砖表面光滑,神秘的图案隐藏在透明的表面下,最下层是柔和的白色,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仪良可不觉得小店会凭空更新。
但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谁会帮他装修,还这么悄无声息。
店里只有德雷在椅子上躺着,双眼紧闭,看上去不是睡了就是死了。
卡尔和克罗威不知道去了哪儿,只有大狗趴在地上,揣着爪子,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
仪良想了又想,可能是克罗威或者卡尔,德雷似乎也有概率,说不定是装修累了才睡着的。
而且,他们似乎都有特殊能力,说不定真能巧无声息地装修呢?
仪良想到这里,隐约觉得他已经触及了真相。
他也不好去打扰德雷休息,摇了摇头,坐回前台后的椅子上。
德雷悄悄睁开一只眼。
刚刚他看到的东西,任何理智仍存的人都无法想象。
昨夜商量时,他的任务是向仪良借那支笔。
但现在,只要看到这个咒物,虫翼振翅和虫肢摩擦的声音,就会回荡在他脑海中。
克罗威一回到小店,第一件事就是捏着德雷的肩,把他摇起来,揪着他的领子小声问:
“你没和店主人说借笔的事吗?”
德雷缓缓睁开眼睛,双脚颤抖着触及地砖。
他的表情紧绷、僵硬而缺乏生机,一眨不眨的呆滞眼神寓示着他看过的可怖场景。
确定脚下是瓷实的地砖,不是虫翼也不是虫肢后,德雷才勉强振作了一点。
“事实上,我……呃……”德雷站起来。
其实他一直清醒着,只是受到的刺激有点大,不是很想面对,这才闭着眼。
他的齿舌像结在一起的一团乱毛线,怎么理都理不清,甚至有越理越乱的趋势。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红发,深呼吸:“我觉得,我们或许该换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