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现象学的基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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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近20年来,为了认真学习、理解和体验艺术现象学,我投入到一种新型的“生命实验”过程。这就是以艺术现象学的基本原则,在富有创造活力的艺术领域内,开展对生命和艺术两方面的崭新体验。具体地说,就是涉足艺术实践领域,作为策展人和艺术学术理论顾问的身份,与中国传媒大学金妹教授及清华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鲁迅美术学院等艺术家朋友们一起,于2008年在北京颐和园近邻的玉泉山下风景优美的地方,创建“国际颐和园艺术创作基地”,并接着在巴黎、北京、乌鲁木齐、上海和青岛各地,主持举办生命现象学艺术展,分别以“飞天梦地”“暧暧依依”“寄情望春”“天待自然”“紫外线”“逍遥自适”和“蓝天野草”为主题,贯彻“艺术即生命”“生命即艺术”,以及“艺术是生命的自我展现”的指导原则,陆续展出各位艺术家朋友进行艺术现象学创作实践的丰富作品,他们试图通过艺术创造,显示生命本身“生生不息”和“创新不止”的原初自然状态,以情景交融的艺术美,衬托出生命源于自然,并与天地万物和谐互感相处的本来面目。

现象学认为,只有返回生命的原初状态,才能像现象学家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所说的那样,展现出生命的原初状态及其自然性质,显现出生命的赤裸裸的“无敝”绽放状态,即展现出生命的真理本身。其实,真理本来源于自然,所以,希腊人用“自然”(physis)这个词表示“真理”,一种“未经污染”和“未经加工”的事物原始状态。中国传统文化也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后期,就已经明确揭示了生命的真谛在于“生生之谓易”[1]。因此,有“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通神明之德”和“类万物之情”[2]。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梁代文学理论家、艺术评论家刘勰说:“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为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3]

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和谐互感及其真理,本来并不神秘,无非就是生命的原来面目。所以,当希腊人用“自然”表示“真理”的时候,也就强调了“真理的无敝”性质,也就是说,真理乃是赤裸裸敞开的透明状态,而获知真理可以使人“恬然澄明”。

笔者通过20多年对艺术现象学的学习和实践,试图进一步继承和发扬中西艺术传统中的原始的自然创作的精神,结合中外哲学史和艺术史上关于艺术创作的研究成果,结合中外艺术创作实践的不同经验,更全面地理解和把握艺术现象学的真谛。

现象学(Phenomenology)本来是现代哲学的一个重要流派,但它同现代艺术具有密切的互动关系。这是因为现象学的形成和传播,在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在哲学、艺术领域及其他学科的广泛范围内发生和展开,这使现象学具有明显的跨学科和跨领域的性质。此外,现象学作为一种方法和风格,由于始终强调主客体之间的互通互感及人类思想意识在创作中的决定性意义,具有突出的艺术性及美学性,在一定意义上,甚至还可以说,现象学就是一种带有艺术特征和美学性质的思维方式、创作模式和生活艺术。

所以,就其本质而言,现象学并不仅仅是哲学思想方法,实际上也是科学、艺术创作和美学思想的一种思维模式。在国外,现象学早在哲学和艺术中形成和发展起来,它甚至造成了19世纪下半叶以来,哲学现象学与艺术中的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以及当代艺术等齐头并进的状态。著名艺术家塞尚、杜尚、梵高、米罗、毕加索等,都是在艺术创作中有意无意地贯彻了艺术生命现象学的原则。20世纪之后,西方在这方面的研究和实践更是一日千里,日新月异。在法国,从柏格森之后,一个又一个哲学家和艺术家,如梅洛—庞蒂、米歇尔·亨利等人,均不停地发表新作深入探讨艺术生命现象学的内容和方法,值得我们借鉴。

在进行艺术现象学的实验的时候,我们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注意到艺术生命现象学本身的特征及其创作实践中的特殊逻辑。在这方面,中国传统艺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更值得我们借鉴。我们参照和发扬中国的艺术传统,尽可能避免西方艺术创作方法对传统自然科学方法的盲目承袭,灵活对待艺术创作中的“形与色”的相互关系,突破西方思维模式中顽固坚持的“主体中心主义”和创作思维“单向单线论”,进一步发挥中国艺术和哲学思想中的独特优秀成果,真正地感悟“万物生灵生息繁衍荣枯”的复杂性、多样性、灵活性、多维性,全面探求人类与天地共生共融的审美方式,力求在艺术创作中贯彻“逍遥于天地间而心意自得”的风格,鉴赏万物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反复进行万象幻化之变易的美景及其生命本质。

本书尝试通过实验性的探索,使艺术现象学的内在固有的生命力获得进一步的发挥,更强调立足于新时代中国现代化的伟大实践,使本来富有活力的艺术现象学能够借助21世纪人类文化伟大复兴的珍贵时刻,而推动艺术和人类文化整体的重建,满足人们追求审美的诗意人生的崇高目标。

由于我们的探索和实践的局限性,本书难免存在欠缺和不足之处,切望读者给予指教!

2024年春于上海嘉定


[1](魏)王弼撰,楼宇烈校释:《周易注:附周易略例》,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347页。

[2]同上,第339、358—359、363页。

[3]王运熙,周锋译注:《文心雕龙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