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祁思缘才醒不久,许祥君带着香妹回来,向他诉说着方才遇到的怪事。
“这么多年了,竟然有人提起小姑子,属实也是吓到我了。”
祁思缘停下手中的动作,“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长得什么模样?”
“一个女人,长得——倒挺眼熟的,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许祥君实打实的说,“不过那个女人是真的漂亮,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你怎么回答的?”
这跳跃的思维令许祥君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我说不了解。她说祁相宜是你的小姑子,你怎么会不了解。我想街坊邻里都知道祁相宜,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也就没有多在意。不过家里的事情还是不可外说,我就回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然后呢?”祁思缘异常警惕,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生活在这片老城区的家族至少在嘉宁有头有脸,各家之间除了一些必要的往来也绝不会多说一嘴,家族之事也更不会外扬。
“就没有然后了啊。”许祥君看着丈夫的脸色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没什么。”
许祥君又似乎想起什么,“她还问我,祁相宜的墓地在哪里,你说奇怪不奇怪,她明明知道小姑子已经去世了。”
——啪,祁思缘手里的杯盏碎了一地,他猛然冲出去,一股子风雪钻进来,许祥君叮嘱香妹让她不要走出这屋子,随即也跟了出去。
外面已经空无一人,祁思缘被冷风刺的生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嘴里喃喃自语:“一定是姐姐!一定是姐姐!”
许祥君气喘吁吁的跟上来,有些心神慌乱,“思缘,你怎么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祁思缘握住妻子的肩膀,“她还说了什么?还说了什么!”
“说、说了——”许祥君努力回忆着方才在这里发生的对话,“说祁思缘现在还怕鬼吗?”
祁思缘确认无疑,他认命的垂下手来,此时天又飘起了雪花,他无精打采的转过身去,四周任何一切声音他都听不到了,只有猛烈的情绪刺激着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是大姐姐……”
回到屋里,祁思缘盯着那张唯一的黑白合照发呆,此时许祥君已经发现了端倪,方才那个女人不就是照片上祁相宜旁边的姑娘吗?简直活脱脱的像,照片上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美人模子已经有模有样了,许祥君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她嫁进来时,祁家旁支已经散的散死的死,留下这支将要颓败的主支,公婆都去世了,连着小姑子嫁了一个当官的,最后成了杀人犯,亲手把襁褓中的儿子送去了大悲寺。
她是见过祁相宜的,但从来没有见过赵玉之,许祥君曾在丈夫口中曾经听过赵玉之这个名字,在她嫁进来之前就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刚才她遇到的那个女人,难道就是鬼!?
许祥君的心猛然一颤,她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思缘……”
“是大姐姐回来看我了。”祁思缘哑着声音说。
裴真不知道祁思缘抱着家里的大合照痛彻心扉的哭了一晚上,她来到城外的墓园,这片墓园风水不错,只是没有人会在晚上来吊唁。
裴真不知道祁相宜的墓地在哪里,于是来到守墓人这里,敲了有一会儿,守墓人才拉开一条缝。
开门的是个老人家,看敲门的是人,便放心的打开了,“这么晚了要干什么?”
“我找祁相宜的墓。”
老人家一听,脸上变了又变,探出头往山上看了看,又缩回来,“你这姑娘,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夜里来,也是怪人。这片墓地闹鬼,我劝你最好还是明天再上。”
“我就现在上,你告诉就好了。”
老人家看她没开玩笑,叹口气去翻簿子,好一会儿才找到。
裴真踩着高跟鞋一路往上走,这片墓地很大,有些人埋此中也难以找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祁老爷子的墓碑,与祁夫人同葬。
裴真看着黑白照片上老人微笑的脸,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呢?是知道自己将要大限将至,拍好遗照等待死亡的时候吗?裴真忽然怅然,原本寂静无声的心像将要燃尽的灰尘,死而复燃,物是人非事事休,裴真感受到脸庞的丝丝凉意,抬手拂去。
她沿着路继续往前,猜猜,她又看到了谁的墓?
是她自己的。
裴真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个墓碑,只是上面并没有遗照。
她看了好一会儿,猜这应该是个衣冠冢,旁边就是祁相宜的墓,她逝世的日期在裴真死后的第三年。
裴真倏然间蹙起眉头,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怨气,而源头,就是祁相宜的墓。
只一秒,裴真心中便了然,她沉声道,“出来吧。”
一股煞气直冲而上,最后落在裴真身边,落地成一个女人。
“姐姐。”祁相宜笑吟吟的。
已经数不清到底多久没见了,裴真失去往日一成不变的笑脸,竟也被乌云覆盖,她担忧的望着妹妹,最终下了决心。
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全都怪自己。裴真垂眸,拿出那个雕像递过去,“有人用你的雕像代替山神,受香火,想折你的命。”
祁相宜接过来,这小人物刻的真是栩栩如生,“不用猜,我都知道是何弃,当年没杀的除了轮珠就只有他了。只有他,恨我们入骨。”
裴真望一眼祁相宜,“多谢你替我报了仇。”裴真看着祁相宜,她很认真的说出这句话,复仇,即使是现在归位后的她也无法做到。
她又问,“为什么杀了自己的丈夫。”
这段事情发生在赵玉之死后,所以裴真到底是不知道前因后果。
“他娶我,本就是贪图祁家财产,有我弟弟在,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即使祁相宜不说,裴真也知道那玩意儿想做什么。
“他叫什么名字?”
“汪谷成。我让他挫骨扬飞,即使是鬼魂也无法再害我家人。”
裴真点点头,“你有个儿子?为什么在何弃身边?”
“我送他去大悲寺的时候何弃还没在那儿,那个贱人忘恩负义,杀了自己的师父坐上了住持的位置,姐姐,你不知道吧,他心可狠毒多了。”
裴真垂下眼,她心中的疑团全部解开,“你想跟我走吗?”
“去哪里?”
“在我身边,怎么着都安全。”
祁相宜摇摇头,她暂时还不想走,她身上煞气极重,会磨掉人的阳气,“这里罕无人迹,也不会伤到别人。”
祁相宜问道,“姐姐,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我?”裴真斟酌着,“我本就不是人,我是仙。”
祁相宜震惊的看着她,似乎想到什么又恢复平静,“姐姐归位了。我被关在相魂阵中都不知年岁,出来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裴真的手冲动一下,又笑着抚摸着祁相宜的头发,“有我在。”
“姐姐,你不把我送回酆都,会受罚吗?”
裴真摇摇头,“放心吧。”
她思索良久怕不够周全,又叮嘱道,“待在这里就别太张扬,别让人都知道这里住了煞鬼,到时候遇到什么道士我不一定能赶得过来。”
“我就是晚上才出来透透气。”祁相宜解释道,“老喜欢站在光亮处发呆吓人的是一只妖怪,最招摇的就是他。”
“哦?什么妖怪?”
“不知道。但是我见过他的真身,可丑可吓人了!长得跟狐狸似的,”煞神大人蛐蛐道,“那么大一只!”
裴真被逗笑了,她拍拍祁相宜,“你躲好,我会把那怪物带走。”
祁相宜点点头,一溜烟的跑回了墓地里。裴真站在原地许久不动,最后抬手施法一层保护结界。
可怜白头,佳人有约已成灰。
裴真往整个墓园最亮堂的地方走去,一盏路灯下影子穿梭过来,然后落地成人,戴着黑色的兜帽,看不见脸庞,他就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她。
“狐鬼。”
真难得一见。
“元君大人。”
“你见过我?”
“很久之前了。”
裴真伸手想摘去男人狐鬼的兜帽,狐鬼似乎被吓到了,身子一惊,下意识想躲避,裴真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动。”
不说是鬼,谁又会知道呢?一只玉面狐狸,完全就是如沐春风的少年模样,与他脸上那双躲闪的眸子一点不搭。
裴真忽然间改变了注意,“我可以不杀你,也不抓你,但我有个条件。”
东方裕点点头,裴真让他去哪儿就去哪,他不会有一丝反抗。
“叫什么?”
“纯狐明。”
“改个名字。”这个名字一说出去都知道他的是狐狸精了。
明诧异的抬头看着裴真,只一眼,又低下头去,“嗯。”
“威灵在天,裕后无穷。往后就叫东方裕吧。”
东方裕,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叫裴真,你去南江路95号等我,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我办完事情回来,希望看到你在。”
“嗯。”东方慢慢点头。
从酆都出来,目前为止裴真杀了一只鬼,抓了一只鬼,知道了一只鬼的藏身之地,也算是小有成就了,换了别人来怕是已经抓完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