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时，白十九的银白色软刺突然褪成灰褐色。他踉跄着跌坐在太师椅上，喉间溢出两声闷咳，唇角渗出的血珠在月白衣襟上洇开点点红梅。

“强行逆转四百年的血契，折损了五十年道行吧？“我摸出备好的艾草香囊按在他心口，“早说过你该收着点灵力。“

白十九抬手抹去血迹，指尖却忽然凝出冰霜。他望着窗台上结霜的茉莉花苦笑：“那老鬼的怨气里掺了玄冥冰魄，倒是小瞧他了。“话音未落，供桌上的青铜香炉突然炸裂，原本褪色的羊皮契约腾空而起，最后一个血手印正化作狰狞鬼脸。

我抄起桃木剑挑住卷轴，黄符还未贴上就被阴风掀翻。那鬼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杨振业怀中的金匠锤突然暴起，朝着他太阳穴狠狠砸去。

“叮——“

白十九的尾刺缠住锤柄，霜花顺着铜锤蔓延。他单手结莲花印按在杨振业眉心：“速去城南土地庙取三碗香灰，要供过百年以上的老香炉！“

杨振业连滚带爬冲出门时，鬼脸已经挣破符咒束缚。黑雾凝成个缺了右手的少年，他腐烂的半张脸上还粘着金箔碎屑，断腕处滴落的黑血在地砖上腐蚀出缕缕青烟。

“杨守业骗我师父开炉时，说好铸成九转金丹就放我们归乡。“少年鬼魂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铃在响，“可我亲眼看见他把师父推进熔炉，还拿我的断手去堵泄火口......“

白十九突然甩出七枚铜钱，北斗阵型将少年困在阵中：“你叫阿檀对不对？万历三年生的金匠学徒。“他指尖点在少年鬼魂残缺的右耳，“你师父临终前把錾花绝技刻在你脊骨上，这才是杨家后人必须继承的东西。“

我心头猛地一跳。供桌上那尊复原的镂空金蝉突然振翅，翅膀内侧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阴刻符文。当第八滴晨露坠在翅尖时，符文竟投影出整座省城的立体地图，十三处光斑正在不同方位明灭闪烁。

“看来你们杨家造的孽，远不止四十三条人命。“我转头看向瘫软在门槛的杨振业，他怀里抱着的百年香炉正在渗出黑水，“这些光点都是被血咒封印的古董，每件器物都附着匠人魂魄。“

阿檀的鬼魂忽然安静下来，他残缺的手指抚过金蝉翅膀，一串银亮的錾刻工具虚影浮现在空中：“师父说过，真正的金匠要让器物开口说话。“他腐烂的唇角微微扬起，“这些被困住的魂魄，都在等一个公道。“

白十九突然剧烈咳嗽，他倚着供桌滑坐在地，发梢开始凝结冰晶：“林丫头，用三清铃镇住他的执念...咳咳...我在城南乱葬岗埋了坛虎骨酒......“

话音未落，少年鬼魂突然化作黑雾钻入金匠锤。杨振业惨叫一声，右手不受控制地抓起刻刀，在自己左臂刻下繁复的缠枝纹。当血珠渗入纹路时，金蝉投影中的某个光斑突然熄灭，一缕青烟从地图上的典当行位置袅袅升起。

“他在借用杨家人的血解封其他器物！“我想起祖师爷手札里记载的“血引破煞“，急忙咬破舌尖喷出精血。血雾触到金蝉翅膀的刹那，十三处光斑同时浮现出匠人的生前影像。

白十九突然挣起身子，他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符咒成型的瞬间，整间老宅的地基开始震动，四十三个青铜锁链虚影破土而出，将杨振业吊在半空。

“阿檀你看清楚！“白十九的瞳孔变成竖瞳，他挥爪撕开杨振业的前襟，心口处赫然浮现出杨家历代先祖的命纹，“当初害你之人的魂魄早已在地狱受刑，现在这个杨家人，血管里流着的还有当年给你们送饭的丫鬟的血！“

少年鬼魂从锤中显形，他怔怔地望着命纹中一缕浅粉色的脉络。那是万历年间因偷偷给匠人送馒头，被杨守业活埋的浣衣女留下的血脉印记。

金匠锤“当啷“落地，杨振业臂上的缠枝纹突然开出朵朵血花。白十九趁机将百年香灰撒向空中，灰烬凝聚成四十三个匠人的虚影，他们手执不同的金器制作工具，将阿檀围在中间。

“孩子，我们的仇不该报在无辜后人身上。“为首的老匠人举起半截断簪，“你看这簪头的点翠技法，杨家第七代孙女改良了我们的淬火术......“

阿檀的鬼魂开始剧烈颤抖，他残缺的右手虚握住老匠人递来的刻刀。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刻刀上时，金蝉翅膀的地图突然扩大十倍，整个华夏版图上浮现出上万个微弱光点。

我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三清铃几乎握不住。白十九却低笑起来，他抹去唇边冰碴说道：“丫头，这才是真正的因果。当年朱砂写的血契浸透山河，每件沾染匠人血泪的器物都是渡劫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