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城南典当行的玻璃橱窗在暴雨中泛着冷光，那支嵌着血色玛瑙的鎏金玉镯正在向我示警。白十九蜷缩在我背包里，银白色软刺透过帆布渗出寒气，连雨滴落在包上都凝成细碎冰晶。
“就是这里。“我抹去脸上的雨水，隔着玻璃指向柜台角落，“光绪年间的老物件，缠着九股金丝，每道凹痕都是人牙咬出来的。“
杨振业撑着黑伞的手在发抖，他新接的金属义指敲在伞柄上叮当作响：“上个月收镯子时，典当行老板说这是清末格格的陪葬品。但自从摆上柜台，每天清晨都能在玛瑙上看见人脸......“
话音未落，橱窗内的射灯突然爆裂。玉镯在黑暗中浮起半尺，九股金丝像活蛇般扭动，玛瑙中的血丝渗出表面，凝成个梳着两把头的女子虚影。她脖颈处紫黑的勒痕突然裂开，甩出三米长的猩红舌头卷住杨振业的伞骨。
白十九从包里探出头，吐出一枚冰锥击断舌苔：“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烧教堂时，有个被教会收养的绣娘吊死在银杏树上。“他虚弱的声音裹着咳喘，“她那支准备当嫁妆的玉镯，被镶金匠熔了四十枚沾血的十字架......“
我突然想起金蝉地图上熄灭的那个光斑。摸出三枚乾隆通宝往地上一掷，钱币竟在积水中组成个“冤“字。玛瑙中的女子猛然转头，发间金簪迸射而出，将我耳边的碎发削去一绺。
“小心！“杨振业突然扑过来把我撞开。金簪擦着他金属义指划过，在钨钢表面留下灼烧的焦痕。他痛呼一声，断指处的神经接口迸出电火花。
白十九趁机跃上橱窗，尾刺在玻璃表面画出血符。玉镯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九股金丝突然崩断，四十枚十字架残片暴雨般射向街道。我甩出墨斗线缠住路灯柱，朱砂浸泡的丝线在空中织成八卦阵，将残片尽数收拢。
“十字架上有名字！“杨振业突然指着某枚残片惊呼。我定睛看去，发黑的银片上依稀可见“玛丽亚·陈“的刻痕，正是地方志记载的那个被绞死的教会绣娘。
白十九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当年镶金匠用镇压邪祟的十字架熔铸首饰，反而把四十个惨死教民的怨气封进玉镯。“他爪尖点在某枚十字架的玫瑰纹上，“你们看这个标记，是庚子年惨案里被烧死的盲眼琴师......“
玉镯突然发出刺目红光，四十道虚影从玛瑙中涌出。他们有的浑身焦黑，有的脖颈折断，最骇人的是个腹部插着洋枪的孕妇，脐带还连着未成型的胎儿。这些冤魂化作血色旋风，卷着碎玻璃向我们扑来。
“用断指血点十字架！“白十九朝杨振业喊道，“你既继承了杨家血脉，就有责任化解祖辈造的孽！“
杨振业咬牙扯开义肢接口，暗红的血珠洒在十字架残片上。当鲜血渗入玫瑰纹的瞬间，孕妇鬼魂突然停止嘶吼，她腐烂的手掌轻轻抚过某个刻着“安娜“的十字架，那是她生前为未出世女儿准备的名字。
我趁机抛出五帝钱，铜钱在空中组成星斗阵：“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咬破舌尖喷出的精血在雨中化作红莲，托起四十枚十字架残片。
白十九突然人立而起，前爪结出大金刚轮印：“林丫头，诵往生咒！“他周身爆出刺目白光，竟在雨幕中映出光绪年间的教堂尖顶。我看见镶金匠正将十字架投入熔炉，而绣娘玛丽亚的魂魄被金丝缠住手腕，不得往生。
“南无阿弥多婆夜......“我摇动三清铃，看着血色旋风渐渐平息。四十个冤魂排成两列，孕妇抱着虚幻的婴儿走在最前，盲眼琴师虚抚着不存在的管风琴。当玛丽亚的魂魄经过时，她突然转身指向城南：“小心铜......“
话音未落，白十九突然从橱窗跌落。他雪白的皮毛上出现焦黑灼痕，嘴角溢出的鲜血在雨水中凝成冰珠。我接住他冰凉的身体，发现他心口浮现出与杨振业相似的青铜锁链印记。
“强行召唤时空投影......“他苦笑着用爪子盖住印记，“怕是惊动了当年下咒的......“
突然有汽车急刹声刺破雨幕。三辆黑色越野车将我们围住，穿唐装的老者拄着阴沉木拐杖下车，杖头镶嵌的正是地图上另一个光斑——那枚吞噬过六个古董商的战国铜镜。
“不愧是白仙选中的弟马。“老者抚摸着铜镜边缘的饕餮纹，“能解开连环血咒的，正好用来喂养我的镇魂鼎。“
白十九挣扎着睁开眼，他盯着铜镜背面斑驳的铭文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偷学阴阳家禁术的叛徒......咳咳......用离魂咒苟活了两百年的滋味如何？“
老者拐杖重重顿地，铜镜中突然伸出无数鬼手。我摸出最后一张雷符，却看见杨振业举起金匠锤冲向铜镜，他断指处的鲜血在锤头画出奇异符文：“你们害死我爷爷时，说过血债要用......“
锤头与铜镜相撞的刹那，四百年前的地窖幻影笼罩街道。白十九趁机吐出内丹，莹白光芒中浮现出战国铸镜师的冤魂，他们正将老者的生辰八字刻在镜钮内侧。
“原来你才是血契的......“老者惊恐的尖叫戛然而止，铜镜表面的饕餮纹突然反转，将他的魂魄吸入镜中。四十枚十字架残片同时嵌入镜框，组成封印阵法。
雨停了，初升的月光照在玉镯上，玛瑙中的血丝化作露珠滴落。白十九在我怀里渐渐回暖，他尾巴扫过杨振业还在渗血的断指：“现在明白了吗？真正的因果不是报仇，而是......“
“而是让罪恶开出救赎的花。“我接住从镜中飘出的白玉兰，那是玛丽亚魂魄留下的谢礼。金蝉地图在脑海中徐徐展开，上万光点如星河闪烁，每个光斑都在等待属于它的那滴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