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十九尾尖的白毛拂过我手腕时，我闻到了雪松混着血锈的味道。他蜷在太师椅里啃着茯苓饼，窗棂漏下的月光在他周身织出淡青色光晕——这是仙家灵力溃散的征兆。

“那面战国铜镜里封着七煞锁魂阵。“我用银针挑破指尖，将血珠滴进他面前的药汤，“老头子的魂魄在里面撑不过三天，但镜钮上的生辰八字......“

“是崇祯七年七月初七。“白十九突然打断我，他爪尖蘸着药汁在桌面画出星图，“贪狼入疾厄宫，破军坐迁移宫，这是借命改运的格局。“瓷碗突然炸裂，药汤在桌面洇出幅残缺的地图，与金蝉投影的某个区域重叠。

杨振业端着新打的錾花托盘进来时，正撞见这诡谲一幕。他左手的钛合金义指捏着把雕刀，刀尖还粘着金箔碎屑：“我在修复青铜蟾蜍时，发现蝉翼内侧刻着......“

“甲申年三月廿七。“白十九和我异口同声。供桌上的镂空金蝉应声飞起，翅尖金粉簌簌飘落，在杨振业手背烙下串数字——193.257.46。

“是经纬度。“我抓起手机输入坐标，导航地图上浮现出洞庭湖心的某个无名岛，“等等，这个坐标在1984年的县志里标注过，叫......“我翻出电子档案的手突然顿住。

“叫锁龙洲。“白十九的软刺根根竖起，“1935年长江断流那日，有渔夫看见青铜棺椁浮出水面，棺盖上嵌着七枚战国蚁鼻钱。“

杨振业的义指突然发出蜂鸣，雕刀不受控制地在地面刻出扭曲的龙纹。当他额头渗出冷汗时，我瞥见金蝉投影中浮现出青铜棺的虚影，棺内伸出的枯爪上戴着的，正是我们在典当行见过的那种鎏金玉镯。

“收拾法器。“我往背包里塞进五色令旗，“这次要带三十斤生石灰，还有......“话未说完，白十九突然叼住我袖口，他琉璃色的瞳孔里映出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人，正站在马路对面古董店的雨檐下。

那女人旗袍上的缠枝莲纹在霓虹灯下泛着磷光，当她转过伞面，我看清伞骨上挂着的铜铃刻着“曹“字——是长沙曹公斗尸案里失踪的镇魂铃。

“林姑娘，我家主人有请。“她嗓音像浸了蜜的砒霜，伞沿抬起时露出颈间紫红的尸斑，“关于锁龙洲下那口吃了三十八个摸金校尉的青铜椁......“

白十九突然暴起，叼着我后领跃上房梁。我们原先站立的地面窜出七条青铜锁链，锁头雕刻的饕餮口中，正含着那面本该被封印的战国铜镜残片。

“小心移魂术！“白十九将我甩到神龛后方，自己却被锁链缠住后腿。供桌上的三清铃剧烈摇晃，我看见铜镜里伸出只长满绿毛的手，指尖还戴着杨振业祖传的金匠戒指。

杨振业突然怒吼着撞破窗玻璃，他挥舞着烧红的火钳冲向铜镜：“那是我太爷爷下葬时戴的戒指！你们这些盗墓的畜生......“

旗袍女人轻笑一声，油纸伞旋转着飞出。伞面绘着的十八层地狱图突然活过来，厉鬼们的手爪穿透伞纸，将杨振业牢牢按在柏油路上。我甩出墨斗线想救他，却发现线盒里缠着的根本不是朱砂线，而是浸透尸油的裹尸布。

“从你们踏入典当行开始，就落在锁龙局的第三重变阵里。“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近，她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腿骨上刻满契丹文，“真正的战国铜镜，此刻正在洞庭湖底照着那口龙棺呢。“

白十九突然吐出颗莹白的内丹，丹火顺着青铜锁链烧向铜镜。当绿毛手缩回镜中时，他趁机咬断缠在腿上的锁链：“丫头，用阴兵借道符！“

我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敕令，拍向地面的瞬间，整条街道的下水井盖同时炸开。百年前老城墙下的战死阴魂破土而出，锈蚀的刺刀与旗袍女的伞骨相撞，迸出蓝绿色的鬼火。

“走！“白十九叼起我和杨振业的后领，撞进路边飞驰的快递货车。后视镜里，旗袍女化作青烟消散，柏油路上只余下七个青铜锁链砸出的深坑。

司机吓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我往他后颈贴了张安神符，转头看见白十九在翻看杨振业带来的錾花托盘。托盘上的金箔碎屑自动聚合成洞庭湖地图，湖心位置浮出个青铜罗盘虚影。

“1935年虹江断流不是天灾。“白十九爪尖点在罗盘天池位置，“杨家人参与过那次打捞，他们在青铜椁里放进了不该放的东西。“

杨振业突然抽搐起来，他义指的接口处涌出黑色黏液。当黏液滴在车厢地板时，竟腐蚀出个眼睛形状的洞，洞底传来浪涛拍打船舷的声响。

“是走蛟的目液。“我急忙往洞口撒糯米，“你们杨家祖上到底沾了多少因果？“

货车突然急刹，我们惯性撞开车门滚落在江堤上。月光下的长江泛着铁锈色，远处传来汽笛声，有艘民国制式的铁皮货轮正破雾而来。船头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举着的灯笼上写着“杨“字。

白十九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这是1935年杨守业雇的捞尸船。“他尾巴卷起江边的芦苇，蘸水画出的符咒竟使货轮实体化，“小心，我们踏进阴阳夹缝了！“

货轮甲板传来铁链绞动声，十二个赤膊汉子正拽着青铜锁链。当链条绷直的刹那，江面炸开冲天水柱，有口缠着水藻的青铜椁浮出水面。椁盖缝隙中泄出缕缕黑气，隐约可见里面套着七层棺椁，最内层的玉棺上贴满泛黄的符纸。

“原来如此。“白十九突然跃上船头，“杨家祖上把四十三匠人的魂魄封进青铜蟾蜍，又用这具龙棺镇压虹江水脉，难怪会遭血咒反噬......“

中山装男人突然转头，他的脸像是被泼了硫酸，腐烂的皮肉里钻出白色蛆虫：“三叔公？您不是死在......“杨振业惊呼到一半突然呕吐，他吐出的秽物里竟有活蹦乱跳的江虾。

我摸出八卦镜照向玉棺，镜中映出的却不是棺材，而是个被铁链锁在青铜树上的女人。她腹部隆起，脐带连接着树根，树根末端扎进四十三个匠人的天灵盖。

“是孕灵养龙局！“我浑身汗毛倒竖，“你们杨家竟用未出世的胎儿做阵眼，把匠人魂魄当养料......“

货轮突然剧烈摇晃，玉棺中传出婴儿啼哭。江面升起七根青铜柱，每根柱上都绑着具现代打扮的浮尸——正是最近新闻里报道的失踪潜水员。他们的潜水镜里游动着血红的小鱼，鱼身上赫然长着人脸。

白十九的软刺突然暴长三尺，他跃入江中化作银光，劈开水面直取青铜椁。当他的爪子触到椁盖时，整条虹江的江水突然倒流，我们脚下的货轮开始分崩离析。

“接住！“他在漩涡中抛来枚青铜钥匙，“去开杨家老宅的......“

话未说完，江水化作万千利箭射来。我护着杨振业跳下货轮，坠落的瞬间看见那艘民国货轮变成纸扎的祭品，在磷火中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