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崖下有幸无归路,世间无巧不成书
顼茹默被那白光闪得紧闭双眼,也不敢动弹,只能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顼茹默……顼小姐?”
一道清澈的嗓音响起。
“哈?你认识我啊?”顼茹默脱口而出,陡然睁眼,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好俊俏的男人!
可自己这话一出口,顼茹默就后悔了。
这是康王啊,康王能不认识她吗?
在书里,顼茹默出身高门,父亲是护国公,两个兄长皆尚公主,又都在军中任职,与康王于公于私,都是有来往的。
更何况,宫里的宸妃,是她的亲姐姐顼茹琬。
那她也算得上是康王的小妈了,康王当然认识她了!
“认识。从前宫中饮宴,曾见过顼小姐几次,我自然记得。”康王答着话,倒是忘记把夹在顼茹默脖子上的剑收回来了。
“那既然认识,这个剑……”
顼茹默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剑尖,远离自己几分。
“哦,抱歉,我回京述职,轻车简从,路遇歹人,随从拼死护我,才得逃生。我以为你是追过来的歹人……吓到小姐了……”
康王挪开了剑,收剑的姿势,连顼茹默都能看出来,他受伤不轻。
“你伤得很重,而我我刚好有药。”顼茹默看着康王发白的嘴唇,嘿嘿一笑,捧起小药箱。
见康王有所迟疑,她又补充说:
“噢,我刚刚看了,四处已经没有追兵了,你大可以放心。”
“好。”康王点点头,“多谢顼小姐了。”
“我扶你起来……”
顼茹默说着,伸手去拉康王。
可就在触碰到康王的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个骇人的画面:
康王着一身铠甲,满脸满身都是血,被手执长枪的士兵们团团围住,地上都是染血的尸体,还有断肢残骸。
是战场。
此时,有一支装饰着黑色羽毛的利箭,从她的方向,飞向包围之中的康王,正中喉心。
血花飞溅,和黑色羽毛混为一体。
她这是,看见了康王原本的结局吗?
康王挣扎了几下,都没能起身,顼茹默回过神来,这才看出,他是已经伤到无法自行站立了。
“你起不来啊?那我帮你!”
“可是,你……”
康王刚想拒绝,然而顼茹默丝毫不含糊,将药箱往腰后一背,伸手就搀进了康王的腋下。
力量之大,动作之迅疾利索,别说康王了,就连顼茹默自己都惊了一下。
该说不说,女主的这具身体,确实很有劲儿!
“多谢顼小姐,来日珉珣必报小姐大恩……”
顼茹默把康王拖到平坦处,刚打开药箱,听得康王说什么“多谢大恩”时,她却忽然一个激灵,停了动作。
“呐,我这可是在救你啊,但是我有言在先,我救了你,这也算得上是大恩了!但是,你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够恩将仇报!比方说采取什么以身相许的报恩方式,不行!我不接受,你想都不要想啊……”
康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却看顼茹默神情严肃,不像是在说笑,便也跟着敛了神色,道:
“偿还小姐如此大恩,钱财珍宝,自是有千万种方法,合乎小姐心意为最佳。若只是草草以身相许,是对小姐善心的玷污,也是对我人格的折辱。”
顼茹默有些意外。
原来这书里,除了一些成天想着乱伦搞事情的迷惑人之外,还是有正常人的啊!
顼茹默不禁点点头,露出欣慰的神色:“嗯,不错,年轻人,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
康王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许怪异。但一想到是顼茹默说出来的,便也觉得正常了。
毕竟,京中有谁人不知护国公家的幼女顼四小姐为人行事,都是不同寻常的呢?
康王本想问一嘴顼茹默为何会出现在这云波山脚下,可“顼”字刚开口,就被她拿话堵了回来:
“嘘!我在干活儿的时候,你别说话。”
顼茹默把止血的药粉全撒完后,又从药箱里翻出来一个拇指大的小药瓶。
这是她印象中,女主给康王服下的那一颗药丸,好像是保命用的——尽管她忘记了书里女主这个行为的真实目的。
“你吃了。”
顼茹默将瓶中唯一一颗丹药倒出,递到康王的嘴边。
“这药看起来很是珍贵,是什么?”康王问道。
这话顼茹默记得,然而她忘记了女主是怎么回的,只能凭记忆答道:
“这就是那个什么什么丹吧!我一个师姐给我的。”
“师姐……是那位漓州蛇王钱家的二小姐吧?这是锁魂还阳丹,钱家的秘药。如此珍贵,我不能要……”
“对,就是钱师姐!你吃了!万一你有内伤呢?吃了它,保你一条命!”顼茹默不等康王再推辞,直接捏了他的脸,把药丸塞了进去。
“不准吐啊,这儿没水,你就生咽吧!”
顼茹默的神情动作虽然粗鲁,但康王却很是感动,心中更是在想,她明明是个内里良善的人,有关顼家小姐的传闻,恐怕也是多有不实。
“你刚刚想说什么?”
顼茹默一面收拾着小药箱,一面问道。
“啊?”
“你刚刚啊,不是想说话吗?我不是医……医者,我不会治病,这些外伤,也只是会简单包扎一下而已。你一说话,我就会分心,到时候给你弄出个好歹来,我怎么交待啊?现在你可以说了。”
顼茹默拾掇了药箱,抬眼看着康王。
四目相接之时,康王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听说顼小姐是拜在云波山离登居士的门下,一直都在山中,潜心学习剑法,连京城都很少回去。缘何今日下山来了?”
顼茹默缓缓点头,这“台词”她有印象,也还记得该怎么回答。
“我滚下来的。”
“啊?”
“喏,你看这个药箱。”顼茹默按照书里原话的意思,说道,“我就记得,我是准备去给山林中受伤的小动物用的。但是吧,后来一脚踩空,一不小心,滚了下来。朦朦胧胧听见有打斗的声音,等我醒了,就索性循着那峭壁,走过来看看了。”
“那……那顼小姐可有受伤?”康王关切道。
“皮外伤,倒是没什么。”顼茹默开始为自己之后铺路,“就是这个头吧……啧,撞到头了,我很是头疼,还有点头晕恶心。好像是失忆了,我现在很多事情,都只记得个大概了……这极可能是暂时性的失忆症。”
顼茹默边说边观察着康王的神情,看他圆睁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顼茹默知道,他大约是信了,便继续“添油加醋”:
“……所以,我现在也不记得回云居的路了。况且,山中形势错综复杂,我清醒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很快找着路。那就只能委屈王爷,先跟我躲起来了……啧……唉,多的我也不能想了,我一想就头疼……”
说着,顼茹默还十分做作地扶额皱眉,作疼痛难忍状。
“那快别想了。”康王深信不疑,就顺着顼茹默的话头走了,“此地确实不安全,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我的副将为我引开刺客,他们发现不是我,一定还会回头搜寻……”
“那还不快走啊!”
一听刺客很可能还会再过来,顼茹默又是一挎药箱,搀着康王,拔腿就往峭壁上拖。
其实这一瞬间,康王死不死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顼茹默她不想死啊。
逃跑带上康王,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康王忍着疼痛,几乎是被顼茹默连拖带抱的,攀过了陡壁,又爬到了半山腰,找到了一处破旧的亭子,这才停下。
“这儿应该比较安全。等傍晚该吃饭了,他们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来找我的。你就先歇着吧!”
顼茹默将康王甩在亭子中唯一完好的石凳上,自己则坐在长了杂草的石阶上。
康王见她背对着,又坐得笔直,只看着山林,忽然生出一丝尴尬来,便自己找了话头:
“他们会来找你?”
“对啊!吃饭不见我人回去,我那些师兄、师姐们,那肯定就会出来找我的啊!咱们等着就好哈!”
顼茹默倒是有问必答。
“除漓州的钱家小姐外,青州顾家的女儿,还有我朝定国侯的幼子柏彧,都是与你一同学艺的吧?”康王问道。
康王点的这几个人,顼茹默都有印象。
前两个都是原书女主的师姐,后一个是与她同年同月生的青梅竹马,二人只相差一天。
顼茹默清晰的记得,书中有一半的时间,女主和这个青梅竹马都是形影不离的。
他和女主在同一个寺庙里出生,在同一个地方学剑法,打小就在一起。
就连在京城,二人也是日日在一处玩。
“对。柏彧一定会过来找我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顼茹默扭头看了看康王,把话头扯开了:
“那话说回来,你一个王爷,怎么会在这儿呢?你说有歹人伏击,要刺杀你,为什么要杀你?”
康王想着顼茹默本身就是个天真率性的人,即便是告诉她,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奉御诏,替父皇巡边,总是会得罪一些人的……”
“巡边?”不等康王说完,顼茹默便接口猜测说:
“这样得罪人的差事,你也愿去啊?既然是巡边,那你手上说不定就拿到了什么东西,对什么人有威胁。今天刺杀你的人,保不齐就是谁想先下手为强了。”
康王微微点头,顼茹默说的,他都清楚。
自暗杀的人第一次出现开始,他就知道,是有人不希望他回到京城,呈报他此行得到的证据。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下杀手要你这个堂堂康王性命的人,恐怕,也不简单。说不定,是比你地位更高的人呢!”
顼茹默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康王的神色。
她知道有幕后主使,只是这会儿忘记了是哪一个王爷,也不能直接跟他说是他的一个兄弟要杀他,就只能以此暗示。
而看康王眉头微动的神情,经她一说,他的心中肯定也有了怀疑的对象。
她等着康王直接说出名字来呢,没想到他却仰头一笑,道:
“世间无巧不成书。总归是我命不该绝,能在此处遇见顼小姐……”
哼,果然防备心过重。
顼茹默腹诽着,又截断康王的话头:
“不是你命不该绝,是你有筹谋。”
“我有筹谋?”
“难道不是吗?”顼茹默挑眉看他,又说:
“师父退隐江湖前,名气极盛,稍微上点心的人就知道,他隐居在这云波山上。云波山离梓州确实很近,但是离官道远呐!你拐道此处,不就是推测歹人不敢贸然在云波山上撒野吗?”
顼茹默凭借她对原书内容的回忆直言康王有筹谋,这番话落在康王的耳中,却令他颇感意外。
他印象之中的顼茹默似乎没有这般细心。
“是。云居不仅有离登居士在,还有国公之女、侯爷之子,且漓州的钱家、青州的顾家,也都不是好欺侮的。所以,我才拐道云波山下。性命攸关之下,求生使然,见谅。”
康王倒是很直白的承认了。
他这么一认,顼茹默却无话可说了。
为了保命,这也无可厚非。
日斜西山之时,终于有隐约的人声,从山林那边传来。
一个是年轻的男声,一个是稍弱一些的女声。
“有人来了。顼小姐可听得出是云居的哪两位师兄师姐?”康王道。
顼茹默当然听见了,他们还在喊着她的名字。
可是,坏了,她凭声音,怎么可能分辨得出谁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