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臣罪该万死(求追读 月票 收藏)
何铭面带微笑说道:
“张鲸,王大臣案件,元辅张先生确实没有参与。
这事一直是我在跑前跑后,我让你看的元辅亲笔揭帖,也是我仿写的。”
张鲸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朱希孝怒视何铭。
什么,什么?
你一个小小吏员,在幕后运作王大臣案?
反了你!
张居正的惊讶,更是九级地震式的惊讶。
他直愣愣看着自己手下的吏员,回想着何铭提出计划的细节。
唉,都怪自己鬼迷心窍,当初为了打击高拱,默认、纵容何铭,做出如此惊天大事。
张居正皱眉自责,懊悔得一塌糊涂。
突然,他又觉得何铭有些奇怪。
此人当着皇上面,坦承自己在王大臣案中跑前跑后,他是不想要命了?
何铭出奇地平静。
他说道:
“我并不是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我只是一个执行者。”
朱希孝忍不住问道:
“谁是幕后策划者?”
何铭回答:
“陛下才是。”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向朱翊钧。
没有人理解王大臣案幕后,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形。
皇上怎么可能搞一场行刺自己的大戏?
在场每个人,彷佛定格一样,一动不动,注释着朱翊钧。
屋子无比寂静,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朱翊钧叹道:
“朕冲龄践祚,总有群狼环伺之感,皇帝不好做啊。”
众人听了,大气都不敢出半点。
朱翊钧扫一眼跪拜的张居正说:
“赐座。”
张居正战战兢兢站起身。
跪的久了,腿脚麻木,不由身体一晃,有点站立不稳。
朱希孝、葛守礼赶紧上前,搀扶他坐下。
朱翊钧接着说道:
“朕即位伊始,便被被权臣、权宦、后宫太后所控。
诸位想一下,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有没有这样一种情况?
比如高拱培植势力,清除异己,利用门生故吏,清洗张居正、冯保,然后掌控前廷,擅政专权。
有没有第二种情况?
比如张居正、冯保联手皇太后,形成摄政铁三角,让朕三、四十岁才能亲政,然后他们把持朝政二、三十年。”
这世界,就怕把残酷的真实,用大白话说个明白。
朱翊钧所说的两种情形,史上比比皆是。
万历朝也都隐隐若现,只差时日而已。
众人听了朱翊钧这番话,不由浑身颤栗。
张居正更是如芒在背。
皇上才说的第二种情况,曾经已是萌芽状态了。
皇上九岁亲政,杀冯保、逐高拱,其实早就看破皇权被人觊觎的真相了。
朱翊钧心中又一次想起父亲朱载垕那句话:
“朱家的天下,总有群狼环伺,这皇帝不好做啊。”
朱翊钧徐徐说道:
“朕决定杀冯保、逐高拱之后,寝食难安,左思右想,才安排何铭演了这场大戏。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为什么安排这场大戏,你们仔细思量吧。
朕要说,王大臣案引出了徐爵,引出了张鲸、考验了张居正在内的众臣,这也算未雨绸缪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居正没料到,自己手下默默无名的吏员,竟是受皇帝直接指挥的内线。
何铭,你是个人才。
陈矩更是惊诧不已。
自己最为接近皇帝,却未察觉皇帝不动声色,搞出这样一台大戏。
朱翊钧淡定地扫视在场所有人,说道:
“王大臣案,到此为止,今日在场任何人,不得泄露实情,否则,抄家问斩,绝不姑息。”
朱翊钧说完,心中一笑。
前世读史,王大臣案的记载,很是模糊不清。
历史从来都是人写的。
个中原因,原来如此,懂的都懂啊。
在场所有人,听了朱翊钧的话,个个慌忙点头。
朱翊钧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张鲸,转头对朱希孝、葛守礼说:
“你们办好此案收尾之事。
张鲸、徐爵、辛儒下诏狱,与冯保同斩,抄没家产。”
朱翊钧话音才落,两位侍卫进来,死死拧住张鲸胳膊,拖了出去。
张鲸张鲸已经吓得成了一滩泥,翻着死鱼眼,连嚎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任人摆布。
朱翊钧挥挥手:
“张居正留下,其他人下去吧。”
其他人躬身施礼,鱼贯而出。
张居正站在书案前,垂手而立。
朱翊钧说道:
“你有何话说。”
张居正低头说道:
“臣张居正罪该万死。”
朱翊钧鼻孔发出一声冷哼:
“何罪之有?”
张居正毫不隐晦说道:
“冯保矫诏上位,臣非但没有阻止,还出谋划策,助其上位,此其一罪。
冯保与高拱斗法,臣非但不加劝阻,反而坐山观虎斗,暗助冯保,说动皇太后发懿旨,斥逐高拱,扰乱朝纲,此其二罪。
高拱、冯保倒台,陛下启用张某,本该死心塌地,为陛下尽忠效力,却又恐惧高拱东山再起,放任纵容竖阉张鲸,为非作歹,此其三罪。
臣罪该万死,无可抵赖,愿受陛下责罚,绝无怨言。”
张居正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仿佛卸掉了负罪感,感到轻松不少。
朱翊钧静静听他说完,沉吟片刻,说道:
“朕细细想来,倒是有些感谢高拱、冯保、张鲸还有你张居正啊。”
张居正浑身一颤,不敢说话。
朱翊钧嘲讽道:
“朕九岁即位,立足未稳,没有你们这些权臣、权宦互相缠斗,也许朕早就不是朕了。”
张居正汗如雨下。
大臣、宦官都以为自己是争权夺利的赢家,岂不知皇帝才是最大赢家。
朱翊钧继续说道:
“王大臣案,其实是朕为元辅先生量身定做的。”
张居正一脸震惊,不知所措,跪拜叩首:
“臣放任、纵容何铭,实则有违忠诚,祈望陛下治罪。”
朱翊钧说道:
“何铭告诉朕,他提出这个计划,你只同意针对高拱,一再叮嘱他,只能让手无缚鸡之人进宫,随便比划一下,算你还有点人情。”
张居正再叩首:
“臣罪该万死。”
朱翊钧说:
“起来说话。”
张居正站起身。
朱翊钧瞅着自己的老师、仅存的顾命大臣说道:
“顾命大臣四人,如今仅存其一,朕且问你,如何打算?”
张居正说道:
“臣想说句心里话,陛下防臣,臣也防陛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乃是愚人之语。”
朱翊钧有点惊奇。
“元辅这话,倒是颇有新意,朕愿闻其详。”
张居正说道:
“高拱‘请黜司礼,权还内阁’,无非是想揽权到手,以便使自己随心所欲而已。
臣与冯保联手,以陛下冲龄践祚为由,取信于太后,无非也是想揽权在手。
这一切皆是人趋利避害所致,只是做过了,则物极必反。”
朱翊钧皱起眉头。
张居正的真实想法,还算通透,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朱翊钧问题。
张居正说道:
“臣想请教陛下一个问题。”
朱翊钧冷哼道:
“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