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血魔法攻坚战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格温普兰背后聚集起来了。很显然,血卫并没有死去。由于吸血鬼的特性,即便是斩断一切的诅咒,也只是让对方短暂死机而已。只要得到大量血液的补给,血卫很快就可以复苏。
而格温普兰无疑便是血液的供给者,只是他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苍白和枯槁是两个概念,一直脸色苍白的格温普兰,此刻已经接近枯槁了。
失血太多。
但威尔逊无暇旁顾,吸血鬼对血液的攫取方法有一万种,总有一种你想象不到的。现在轮不到他去关心一只吸血鬼的近况。因为伴随着脖子的左右扭动,血卫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听到血卫粗重的喘息,威尔逊知道对方在压抑自己的愤怒。因为刚刚的比试结束得太过仓促,以至于对方的武艺根本没有发挥出来。而对于魔法生物来说,愤怒是一种很容易激发凶性的情绪。
毕竟原本和气的柯林斯都会愤怒转化为一个刻薄的杀人狂。威尔逊知道剑术大师有着自己不容玷污的自尊心,即便在十九世纪,他们仍然愿意为了一场不体面的失败而自杀。
威尔逊并不讨厌这种荣誉感,这场比试也还没有结束。除了跳出来作祟的骑士精神,他还有一个理由:血魔法在魔法界中一向是相当少见的,他乐意用命换门票,见识个中的不传之秘。
也不知道说他痴得好,还是蠢得好。
威尔逊继续摆出了愚人式的架势,但血卫却蓦然伸出了左手。
一个五指合拢的掌型。
这个姿势是“不要”“稍等”“还有事情”的意思,动作迅捷而果断。
威尔逊放下了架势。
下一秒,血卫出现在他背后,但没有任何敌意的举动,只是大步流星地向墓园的方向走去。
花圃里正在荧荧发光的圣约翰草,一碰到血卫,便迅速地凋零和枯槁,淡银的幽光,转眼成了一碰即碎的灰烬。
布兰登似乎感觉到血卫的来临,也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墓园的门口走去。迅速凋零的圣约翰草被踩出了一条径直的通路,如同可视化的死亡在缓慢降临人间。
威尔逊听到了破空的刀声,还有震天响的怒吼,从声音中能听出,这有一些像布兰登的怒骂。但下一秒,所有的人声都消失了。
只有踩着草丛,悉悉簌簌走回庭院的脚步声。
当血卫再度出现在威尔逊眼前时,他的腰上多了一颗头骨。不用想,布兰登的诅咒已经被挪到了血卫的武器上。
威尔逊让开了位置将血卫放了进来,他不放心转身对付血卫的时候,将后背暴露给格温普兰。有求死之志的人,不知道会在决斗中采取什么动作。
而这个时候,他一眼瞥见了血卫手上的武器。
两把弯刀。
恐怕这才是这位武器大师生前最擅长的武器,近身劈砍用的两把大马士革刀,此刻刀身正浮动着暗绿色的诅咒——“将一切斩首”,这个诅咒是用来中和威尔逊手上的莫邪剑的杀气的。
没有诅咒的加持,任何冷兵器都无法近威尔逊的身。
随后,血卫从腰中抽出了弯刀,在威尔逊面前摆出了十字交叉的迎敌架势。血卫会闪现,因此只要威尔逊的挥击留出了空挡,下一秒就是见血封喉的死亡。
不受攻击距离短板的限制,血卫与威尔逊站位越近越危险——在魔法瞬移与极为灵活的进攻脚步的基础上,弯刀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放血的特长。只要持续不断地施加伤口,威尔逊就会因流血过多,而失去战斗能力
好在威尔逊的剑几乎没有重量,剑身可以毫不费力地快速回旋,他双手握紧了剑格,摆出了名为“信剑”的姿势。
血卫的上身向后仰了一下,似乎略作犹豫。这个姿势他在欧洲与中东都没有见过。梅耶流长剑的点式是最常见的防守技巧,用较长的剑身守住中线,保持作战距离。但威尔逊的双手绷得紧直,完全违反了长剑的点击和戳击的发力规则。
而且,不同于普通剑术的基本原理,威尔逊没有采取通常左右脚一前一后的站姿,减少自己暴露在对面眼中的面积。
血卫的双刀合成了一个十字固,缓缓地侧步向威尔逊走来,双刀流的核心是在格斗中锁住敌人的武器。只要双刀咬住剑身,将长剑钳住,他就能靠骤然前冲的动作将长剑死死格住。顺利的话,一个回合便可以直接缴械,外加剁下威尔逊的两只手。
双刀的力矩很短,说明他可以很灵活;一旦锁住长剑,无法自如挥动的长剑几乎是无法挣脱的。
当然,一般而言,冲前的莽夫只会被捅个对穿。
但依托于瞬移,这个短板消失了。
恰如短板一般,他也突然消失在威尔逊眼前,只留下一缕残影。
说时迟那时快,威尔逊条件反射地挽出了铁蝴蝶,长剑闪着幽光,便向身后画出一个又一个重叠的圆。同时右腿在地上划出一个半圆,腰部用劲,顺势带动上身转圈,将身体拗正了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绕后了。
这个预感没有错。
但晚了。
“锵”地一声,他的背后便响起弯刀撞上长剑的格击声。而两股恶寒同时激发出来,令隔着斗篷的威尔逊背后浮现出一大片鸡皮疙瘩。
那是两股必死的诅咒正在互相消耗。
但下一刻,另一把弯刀已经狠狠地划过了威尔逊的背脊,一阵痛感袭过威尔逊的后背,他不禁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腰,向前踉跄地跑出了两步。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凶多吉少。
但血卫又摆出了左手以阻止他任何可能不理智的行为,然后向他亮出了自己的刀。
刀刃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痕或肉沫。
威尔逊缓缓地将手伸进后背,抚摸自己的背脊。虽然被割开的痛感仍在持续,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看来,这是这件红色斗篷的功效了,威尔逊刹那间明白为什么格温普兰请求他穿上这件斗篷。
血卫也在向他展示决斗何以公平。
不过,从庭院中魔力的涌动来看,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魔力正无时无刻不汇集到脸色苍白的格温普兰身上,看起来一会儿场面会变得热闹非凡。
威尔逊点了点头,如果今夜凭借自己孤身闯不过这只吸血鬼的试炼关,那么与底西福涅的宣战就只是场笑话。作为谋士的威尔逊表现不错;但作为战士,他不能不及格。
威尔逊的脚下又开始了步伐的移动,上身则一直保持着自己与血卫正面对峙,剑尖始终指向对手。他知道大马士革弯刀专攻劈砍,对手只要在剑尖稍微偏出一点的时候劈开中线,身体就能大举侵入威尔逊的防守死角。
无论是后退,还是右转,还是再后退。
两人在场地中按照后、右、右、左的方式僵持着拉扯脚步,看上去像在跳什么战舞,或者抡着长剑跳华尔兹。
托赖力矩更短的优势,在拉扯和转圈的步伐中逐渐拉近距离的血卫,率先发起了进攻。他挥出了右刀,主动去撞开剑身,以抢占中线。
威尔逊的手腕一抖,剑身打了一个圈儿,晃过了单刀的横劈。
梅耶流剑术的核心在于被称为梅耶方块的米字格,即四个象限内八个方位的斩击。即便格挡和躲闪,也会持续地跟进下一波方向相反的攻势。
但血卫的双刀的格锁动作非常巧妙,在必要时,左手的弯刀既可以用于格挡,又可以用于缴械。此刻另一只刀仍牢牢地守住自己的中线,没有给威尔逊趁机反击的机会。
威尔逊随意刺出长剑的后果,很可能是被切断右手。
在确定基本战法后,血卫选择了一再试探长剑的中线。他不断地用刀刃去撞击正悬空的钢剑,碰撞中传来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诅咒的消耗一直在持续,兵器每撞击一次,诅咒引发的恶寒便轻一分,直至几无可循。
仔细“听劲”的威尔逊,自然能够从剑身传来的力道中感受到血卫下一招的意图。从弯刀上传来的诅咒在慢慢减弱,看起来临时挪来的诅咒是个消耗品,一会儿就会消耗殆尽。
血卫应该很快就要发起总攻了。
就在这时,“当”地一下,巨大的劲道直透剑刃,威尔逊的长剑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劲道撞开了。看来,对方在反复地试探之后,找到了最佳的进攻路线,于是直接闯进了中线。
糅身欺上的血卫将刀一下劈向了威尔逊的下盘,凶狠而流氓的攻击让他想起了在吕宋岛砍甘蔗的土著发展出来的某种神秘的本土武术。而在狼狈的大幅度避让起跳后,威尔逊只感觉自己就是只跳起来的蛤蟆。
主攻下盘的血卫在不断蚕食进攻的主导权。宛如一个血色陀螺的他持着双刀不断地尝试撕开威尔逊的下盘。两人沿着一条直线开始了你追我赶。而血卫冒险地将背后暴露给威尔逊,赌他的剑身太长,在被双刀紧逼的当口,根本没有余地举剑下刺。
他也确实赌对了。这种攻势令威尔逊自顾不暇,短时间确实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应。但压低身子转圈,所消耗的步程毕竟比单纯地后退多得多。
在几次后跳之后,两人的距离便被渐渐拉开了。
威尔逊的长剑总算顺利地挥出,一计第一象限内的斜劈,挥向了血卫的后脑勺。
而一直弯着腰顺时针打转的血卫,显然没有余力化解这击在来自左颅斜上方的剑斩,为了保证头颅不被切开,他只好顺势向自己的右手边前滚翻出去,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攻势被强行打断了,而拉开距离这件事,无疑对双手剑更为有利。
勉强脱困的威尔逊后退一步,以摆出蓄势待发的“钥匙势”。而这一招无疑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已经测好了双刀的攻击范围之后,摆出的攻守兼备的姿势。
刺击,而非斩击,是突破双刀十字固,并迫使血卫保持距离的唯一方法。子弹总是在上膛的时候威慑力最强——这一点与双刀锁位的基本逻辑是一致的——保持威慑距离,预判双刀的预判,短兵器对阵长兵器的诀窍,就是利用对方的失误防守反击,或者出其不意地突袭。
两人恢复到了对峙的局面,而且,在连续的兵器对抗中,威尔逊能分明感到,双刀附上的诅咒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再出一次剑,血卫就会被捅穿心脏。
但在下一个瞬间,威尔逊突然向右边飞扑出去,并且落地之后又接了一个翻滚。一支极粗的血箭带着凝重的破空声,从血卫的身后射来,并一举射塌了白教堂的台阶。
他感应到的魔力流动,瞄准了他的左肩胛骨。即便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外伤,但被射中的一瞬间,也一定会当场失去战斗能力。
格温普兰出手了。
在不远处,他已在地面绘制出了一个纹理精致的血魔法阵,无数的符印自虚空中浮现出来,地面上的血液攀援着看不见的魔力,向上伸展开来。血之华盛放在格温普兰的身边,悠悠然散发着红雾。
溢散的血雾和逐渐成型的重箭,表示接下来马上会袭来一轮飞蝗一般的箭矢,将他扎成个刺猬。
而血卫已经撤回了格温普兰的身边,以防威尔逊以什么意料之外的方法发起突袭。毕竟他手上的双刀已是强弩之末,附着的诅咒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在如此离谱的场面下,威尔逊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需要尽快解决战斗。因此他直起了身子,举着长剑,缓慢地走回了庭院。但站在一个点上,就没有再移动了。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左脚上。
威尔逊舒展地将右腿轻展,如鸟足般虚点在地上,右手握着剑柄,剑尖始终指向血卫的心脏,剑身上浮现出红色的符文。而左手的五指张开,充分地舒展至同肩平行的位置上。只有去过非洲和日本的冒险家,才能看出这个姿势是在模仿一只鹤。
一种在英国本土没有分布的鸟类。
而这只鸟的左掌,正隐隐地发出“滋啦”的声音和点点蓝光。
血卫这时才将头低下,发现刚刚看似仓促而狼狈地拉扯,在地上意外地留下了痕迹。看起来是威尔逊通过脚下的某种液体留下的。但看不出是血水还是墨水。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之前在进攻战中,威尔逊的滑步与后跳。
这些凌乱的步伐中,差点儿盖住了这条蜿蜒而下的墨线。似乎威尔逊并不特别熟悉这个步伐,所以才留下了移动的痕迹,以测定自己的路线。但现在,他的右脚正虚点在这条线的终点上,不需要再进一步行动了。
血卫举着双刀,慢慢地在正在施法的格温普兰面前来回地巡逻走动,同时低头看着底下的图案,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似乎是在努力的辨认图案的来路。
是了,这种极为抽象的移动轨迹,一时半会儿确实很难定义。尤其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济贫所里的大卫科波菲尔会认为这个图案是个舀汤用的勺子,《二十年后》里的普朗歇会以为这是厨子的菜刀,而一个天文学爱好者或古希腊的诗人则会告诉你,这是不幸被赫拉迫害的女神卡里斯托。
而唯有在场的血卫才认出,这是一种危险的魔法阵。在极东之地的军队击退古老的匈奴人时,有些负责突击的队伍,曾经打出过黑底白星的这种图案的旗帜。
血卫即刻举起了武器,拦在格温普兰身前,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吸血鬼也明白威尔逊的来者不善。箭矢立即如血流星一般向威尔逊射去。
但毕竟晚了一步。
正踏在天罡北斗阵脚上的红袍法师,左手的掌心之中跃起巨大的闪电弧。蓝色的电网瞬时间控住了在场的一切人事。格温普兰的魔法阵如身后教堂的玫瑰窗一样,被激荡的闪电击了个粉碎。而他本人一时之间打得浑身焦黑。
至于血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的心脏与背甲,被长剑一般的锐物捅了个对穿。威尔逊的剑尖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而自己也被累得气喘吁吁,几乎握不住手里杀人的家伙。
就在刚刚,亨德尔学校的肄业道士威尔逊·张伯伦耗尽了法力,以天罡步的加持与贴在剑身上的红色符文为媒介,用掌心雷与御剑术同时击毙了即将释放出血魔法的格温普兰,与他的大师血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