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叫莫蓉枫
我叫莫蓉枫。
但我曾经不是她,或者说我曾经并不是「人类」,也从未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人类。
我记得我曾经应该是一只猫,所见的颜色也没有现在这般绚烂,所接触的人也没有这般多——这让我很烦躁,因为我讨厌人类。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大概不是什么好人,或者是好猫,因为我讨厌的东西太多了。
我讨厌其他的猫儿,因为我没有好看的花色,也没有特别锋利的爪牙,只是一只羸弱的纯白的猫而已。
正因如此,我总是自卑的,甚至是会因与他们同窗而惊惧,因为我无力想象在他们的衬托下,我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我也讨厌会将缺点展露出来的光线,即便光线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要错可能也是错在我的头上。
因畏惧光明,才习惯于黑暗。
在暗处我才得以拥抱属于我自己的脆弱的,可悲的,残缺的真实。
「光源」是一种极为奇妙是东西,即便是自己不愿去争夺,可她却会在黑夜里出现,我舔舐伤口时将我抱起。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因为一个小孩的闯入,我被迫和我的姊妹兄弟离散。
风是寒凉的,我躺在绿化带上,细长而翠绿的草扎地我生疼。
可悲的是我疼的并不止于这一处,而是大面积由外向内的啃噬,带着夜色无垠的寒冷,妄想将我置身于死神的怀抱。
可在那之前,我的光把我捞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用温热的掌心与我冰冷的毛相触,接着将我抱在怀里,用我这辈子所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说:
“既然被本小姐捡到了,那你就是本小姐的猫了!你该有个名字吧,看你是只白猫,就叫你——棉团好了!”
这真的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哪怕依旧是莫喻以后说出来的那些话,都没有这一句让我感到温暖。
其实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莫喻在说什么,只知道一路上她不断地唤着「棉团」,抚摸着我的身体。
在月光下,她的皮肤白到会发光,乌黑的发丝也在背光中变为了银白,恍惚间我差点以为她和我是一样的。
但我们,好像从来都不一样。
莫喻在那天晚上承诺了我很多,她说她要带我回家,说会永远照顾我,会在我有困难的时候帮我,说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真的说了很多,我也听了很久。
幸好当时的我听不懂,便懵懵懂懂地跟着「喵喵」地接应着。
后来,我知道她的意思了,也就知道……
她,食言了。
全部。
我根本没能进得去莫喻的家,因为保姆说我脏,说我的身上有寄生虫,说养猫的危害,说地我好像是什么罪恶之源,坚决不放行。
“本小姐可以自己养!不需要麻烦你的!”
“大小姐,”保姆好像很为难,“养猫需要很多的时间与精力,猫砂猫盆猫粮猫爬架,这些都是需要置办的,况且流浪猫活动并不长久……”
我蜷缩在莫喻的怀里,只能看见她的下巴和小半张脸。
她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连带着手都在颤抖,听到一半便不想再听下去,就着夜色,拿上手机抱着我就跑了出去。
保姆象征性追了两步,便由着莫喻去了。
明明天空没有下雨,可水珠却不断地从我的耳后滑落,我下意识抖抖耳朵,却听见莫喻在哭:“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去做,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又不是我的爸妈……”
“我来到这里已经四年了,我甚至都没见过他们几次,他们都已经放弃我和我的妹妹了,你管我干什么啊!”
“为什么不让我打游戏,为什么不让我看电视,为什么不许我看闲书,为什么非要我带手机!为什么你永远都会觉得那些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你凭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就替我做决定,我讨厌你啊!我真的好讨厌你啊——!”
我仰着脑袋望向了她,她哭着,晶莹的泪光中没有我的影子。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哭。
但我想,应该和那位「保姆」有关。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让莫喻不开心的人都离开她,可是这样……
莫喻真的就可以开心了吗?
因为保姆态度坚决,我无法踏入家里一步。
其实保姆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权利的,但是她请示了莫喻的父母。
远在外地的父母觉得猫猫狗狗的的确不方便养,流浪猫也的确活不长久,离别了搞不好还要闹,便也不希望莫喻收养这只来路不明的白猫。
除了莫喻,没有人接纳我。
那天晚上莫喻陪了我很久,宠物医院已经关门了,她便带着我去了她家楼下,告诉我:
“如果你想要和我在一起的话,就别乱跑,知道吗?本小姐讨厌不守信用的人……或者是猫哦~”
其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那里等着就可能会再次碰见她,所以我便一直在楼下徘徊。
期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很多人,也见到了那个驱赶我们的那个小孩,我慌慌张张地躲避着,盼着流云与浅月,好在我没有等那么久,而是在下午时分,又一次碰见了莫喻。
“哎呀呀,”莫喻弯下腰,摸摸我的后颈,“这是谁家的小猫咪啊?”
莫喻带着我去了宠物医院,其实保姆说的对,我的确是不干净,身上是脏的,也有很多的寄生虫在我这里安家。
可即使她是正确的,我也依旧不喜欢她。
往后的每一天里,莫喻都会来找我,我喜欢且习惯于在她的怀里撒娇,她也喜欢给我拍各种各样的照片,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
但是我错了,也许上天在施予你恩惠之后,便会从你的手中抽走相应的苦楚,以求得一个心灵上的平衡。
这是造物主的恶趣味。
我,被那个孩子抓到了。
那个孩子直接抓住了我的尾巴,炸地我毛都立了起来,我疯狂地想要逃走,可我只能感觉到我的整个身体被旋转了过来,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尾巴上。
猫的尾巴是碰不得的。
我也是猫。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莫喻,我好想看看她,我好希望她可以过来救我,我感觉撕裂感从尾巴根部迸发。
我无数次得抬头,又无数次得被按下脑袋,我听见了一阵一阵的笑声,听得我想哭,我想喊,可我的舌头被硬生生拉扯了出来,只留下气音。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个孩子说——
“真没意思。”
我动了动爪子,却只是碰到了自己脱落的指甲,接着整只猫被提起,晃荡如醉酒的感官席卷,我用尽全力伸爪,它却无力垂下。
下一秒,我的视线全暗了。
死亡的感觉大概就是流逝与剥离,你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慢慢地加深联系,却与自己的躯体愈发地远了,像沸水的气泡般升腾。
我以为我就会这么彻底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我平生听过的最毛骨悚然的笑声。
“嘻嘻,没想到只是抓一个外来者,却遇见了个刚死的灵魂……”
“我叫X,你愿意和我做一个交易吗,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