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长眼的

再次见到惨状的这十几个村民似乎没了恐惧和悲伤，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后便四散而去。

那个中年村民捡起地上的银票，递还给刘景升，说道：“刘少爷，银票您先收着，等用到了我再向您要。村后边就有石灰窑，石灰不用去外面买。”

“小四儿他们去隔壁几个村子请人去了，顺便买些吃的，借些板车和工具之类的。七叔他们去看看村里还有什么能用的，归拢一下。”

“九爷让我问问您，把人都埋在西大坑行不行，另外花多少钱算是我们跟您借的，没道理村里人的后事让您出钱，剩下的几个后生您看看以后能不能跟着您，您让他们干什么都行，让他们干活赚钱慢慢还您。”

刘景升有些不耐烦，而且他很愤怒，“我家不缺人，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我刘景升想花钱谁敢拦着？还算借钱，你不知道我家放高利贷的？这时候显气节呢？滚蛋！还有，这些死的都是你们村里人，你们爱埋哪儿埋哪儿，别问我，我懒得操这心。”

中年人似乎没有感受到刘大少爷的愤怒，平和地对刘景升说道：“几个后生娃家里都没人了，您就当是行行好，赏他们一口饭吃，您看行吗？”

“滚滚滚，老子一辈子不做好事，不要。干活去，别想着偷懒。”刘景升不想考虑以后的事，他现在只想收拾好这一切，仿佛收拾好了，这里发生的惨事就从未发生过。

没过多久，有人推着板车运来石灰，有的沿着街道撒下，有的撒在尸体上，空气中再度弥漫起一股呛人的石灰味。

从清晨至中午，又从中午到傍晚，刘景升端坐在西大坑旁，静静地凝视着一具具尸体被放入坑中，从第一层开始，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直至数不清究竟是第几层，他始终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吴哲跪在西大坑边上，以头抵地，从跟着潘家大院最后一具尸体被抬过来起就一直跪着，没有说话。

胖子则忙着抬尸体、填土，从清晨一直忙到中午，又忙到傍晚，同样没有说话。

直到有两个人的到来，才打破了刘景升的沉默，他们便是潘家父子。他们是幸运的，未曾目睹村里的惨状；可他们也是不幸的，除了他们二人，家里的其他人都躺在大坑之中。

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潘家父子，跪在吴哲旁边，向着坑内尸体嚎啕大哭，他们的哭声惊醒了沉默了一天的所有人，除了坑里躺着的那些。

刘景升从坐着的地方弹起，对着父子俩的屁股一人一脚，“别嚎丧了，烦人，去把人都叫过来。”

潘家父子果然不敢再哭出声，慌忙爬起来去叫人。

拍了拍吴哲的后背，刘景升说：“我知道，村里人招待的东北军是你们吧。行了，将来杀回来就是了。我从小就知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做好事的没有好下场。”

“你如果非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替他们报仇。我数了，大人小孩都算上一共 731具尸体。你想杀 731个日本人也行，想把来村里的一千多个日本人都杀了也行，大不了我帮你，谁让你是我家长工呢。”

刘景升看着只剩一丝的晚霞，那微弱的余晖如同即将熄灭的火苗，在天边挣扎着绽放最后的光芒。

“我刚问了，带头的是个叫佐佐木的日本人。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告密的，回头打听一下。你也别跟我说仇恨什么的，这些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欠他们的，但既然这事儿落到你头上了，那我就帮你一把。”

“我看村里剩下的几个年轻人还不错，回头你带带他们，我家的佃户被杀了，这事总不能以后就不提了。欠了我刘景升的，迟早要还的。就这么着了，你比我还大几岁呢，也别哭哭啼啼的。”

两人注视着埋起来的西大坑沉默了一阵子，其他村民陆陆续续地围在了刘景升身边。

“行了，少爷我累了。你们有想报仇的人，可以跟着这位，吴哲，他以前在部队里当官，会打仗。”刘景升指了一下吴哲，接着说道：“回头你们打听一下是谁跟日本人告的密，知道了告诉我，我去跟他聊聊，中国人帮日本人，他是怎么想的。以后你们当中要是有跟日本人眉来眼去的，别怪我没提前跟你们说，你们也知道我刘景升做事向来混账。”

想了想，刘景升觉得自己没什么其他可说的，他也不想再说了：“行了，都散了吧。”

当人群散开后，刘景升发现了先回家的斧头，连忙问道：“斧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爹他们都走了吗？”

斧头回答道：“少爷，城里已经乱套了，老爷和家里人已经先走了。老爷让我转告您，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阻拦，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爹是不是跳脚骂我来着？他是不是说管不了我这个逆子，让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不用替他说假话，你就告诉我他给我留了多少钱就行。”刘景升对自家老爹倒是没什么不舍之情，更不会担心，他知道自己的老爹惜命。

斧头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刘景升，说道：“这是老爷给您的，让您省着点花。”

刘景升打开信封，粗略地数了一下银票，说道：“铁山跟我爹一块儿走了没？”

“老爷知道少爷让铁山回去保护他，还夸少爷孝顺呢。”斧头说着话，眼神有些闪烁。

刘景升抬起眼皮看了斧头一眼，认真地说道：“什么时候你斧头也这么会说话了？让你跟着我没怨言吧？”

斧头倒是没太在意少爷的认真，随意地说道：“这些年我跟别人也不熟，还是跟少爷自在点。另外少爷，咱家被人占了，说是给日本人住。我出城的时候，城门口的人也都换了，听说新县长三天后要给日本人举办入城仪式。”

“什么？哪个不长眼的敢占咱家，都欺负到咱老刘家了，啊？”听到这个消息，刘景升一下子蹦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