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庶民丞相
等徐英来到御书房,看到林渊已经到了,正端坐殿下饮着热茶。
对于林渊这位庶民丞相,徐英挺欣赏的。
大楚立国八百载,世家门第之风早已宛如铁板,平民再无翻身的通道。
哪怕科举,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名额早已就被赵家为首的世家门阀内定。
但林渊,却硬是凭借一己,从世家封锁中撕开了个口子。
三十多年前,
林渊参加科举,自知不可能高中,于是在结果未出之际,倾其所有将自己的答卷默写并拓印了数千份满城发放。
仅仅一日,林渊才学满城皆知,世人皆议其必当状元之名。
虽然林渊当日就被以泄题和扰乱治安为由下了大狱,但其才华已然耀世,更是传到了先帝耳中。
先帝念其才华,亦欣赏其挑战世家门风的勇气,遂亲视阅卷,为其站台。
在先帝的施压下,再加上那一年确实无人之才学能与林渊并论,又碍于民意,世家门阀终是妥协,林渊也因此荣登三科之甲,开了庶民状元先河。
只是林渊入仕之后并不顺利,处处遭受排挤,更是数次入狱,若非先帝力保,早已是一具枯骨。
“徐总管!”
看到徐英步来,林渊放下了茶杯起身拱手相迎。
按理说,徐英虽有参政之权,终究是宫廷宦官,林渊身为当朝右相,是该徐英给林渊见礼的。
林渊此举完全是对徐英镇压满朝文武,亲斩废太子的气魄所折服。
“林相!”徐英回了一礼。
李凌宣抬手示意徐英落座:“徐公坐吧!”
等徐英落座,李凌宣又道:“方才朕与林相就春闱之事几番闲聊,刚好聊到春闱主官人选一事.......”
“陛下!”林渊接话道:“陛下让臣推荐主官,臣实在是惶恐,主官之事,或找赵相商议更为是宜。”
徐英蹙眉。
林渊是什么人?怕是李凌宣一提到春闱就已经猜到了李凌宣的意思,此番回应,算是婉拒了。
不,应该是强硬拒绝。
看李凌宣未应,林渊本欲再言,却听徐英震声道:“兴元十一年,林相以状元入仕,任职礼部,到任一旬,上柬请求改制科举评卷制度,欲为天下寒苦学子博一丝仕途之机,却于次月遭人陷害入狱。”
听到徐英提起陈年旧事,林渊一怔。
徐英继续:“兴元十五年,林相任职督察御史,上柬人事任用制度诸多弊端,次日,林相遭人举报受贿再次入狱,等沉冤昭雪出狱复职,不足一岁的幼子却离奇失踪,寻到时,已被人开膛破肚钉于房梁上。”
“兴元二十三年,林相任礼部尚书,为当届春闱居中郎,起拟科举新规欲呈圣朝议,不料马车还未驶进宫廷,府上却走水失火,一妻二子尽丧火海。”
“兴元二十五年.........”
“别说了!”
徐英细数林渊过往,林渊却如针穿耳,终出言打断,埋下了头,使人看不清面容。
徐英起身,走到了林渊面前,又道:“林相入仕三十余载,在世人看来,既无业绩也无功勋,实在无为,民间更是有着废相之名。
然,世人不知,林相一生,二妻三子一女,皆亡于林相“抱负”之上。
直到先帝近道疏于政事,林相孤掌难鸣才选择激流勇退做一闲相,这才近天命之年存得一子,林相过往,杂家只是闻之,都不禁心头悲凉。
如今林相虽得安稳,只是.........林相,心甘否?”
徐英这一问,林渊抬起了头颅,直直的盯着徐英的眼睛。
两个中年人,竟对视许久。
“呵!”
最终,林渊一声叹息,苦笑到:“十年寒窗,数次牢狱濒亡,两任妻子四子女皆被牵连丢了性命,不甘心,呵,不甘心又如何?我林渊终究一介凡俗......做个俗人,挺好的。”
“杂家知你心未死,也知你顾虑何处,杂家向你保证,不论时局如何,杂家保你家小无恙。”
“你......”
林渊无语。
他很清楚徐英这番话的重量,也知道徐英有这个能力,只是他不明白,传言中的不争公公为何于他至此。
若是以往,他定然怀疑徐英这番话是别有用心。
但自徐英德清宫镇压满朝文武,正德寺伏诛废太子之后,此刻的话,林渊已生不出半点疑虑。
“徐总管,老夫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林渊看了看李凌宣的方向,又收回目光看向徐英道。
他很清楚,今日议事,这位“不争公公”才是主导。
徐英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渡步走回自己的位置。
他坐下后才看向林渊道:“破世家族阀,为生民立命,开无上盛世,铸神州上朝。”
徐英说完,林渊只觉得浑身一震。
四句话,二十个字,每一个字都宛如洪钟大吕,在他心头久久激荡。
他从未想过,当世能有人说出这番话。
如此气魄,哪怕只是说说,也足矣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震惊过后,他只想发笑。
笑徐英的狂妄,笑徐英的无知。
也笑自己没了棱角,听不得豪言壮语。
可是啊!
这短短的二十个字,他林渊又何不曾向往?
沉默,许久的沉默。
御书房中足足寂静了一刻钟,林渊才道:“徐总管说的,在老夫看来,说是痴人说梦也不为过,可.......哪怕是梦,老夫也想看看,神州上朝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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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会,
李凌宣再次就春闱一事提出议论。
然因左相赵德敬告病缺席,与之前一样,朝堂下无一人响应。
冷场中,当朝右相林渊请柬主持春闱一事。
哗然声中,李凌宣应许,当朝册封林渊为此届主官。
这是李凌宣继位以来第一次人事任命,事先没有与任何朝臣商议,也未得赵家点头直接任命了春闱主官。
此举一出,霎时间,朝堂之上无人不惊颤。
惊的是女帝竟然跟朝臣对立。
颤的是,那站在女帝身旁的威武大宦官。
午时,
礼部颁布今朝科举新规,取消乡试和州试,参考学子直接入京初试。
且此届科举采取誊卷糊名评审,放榜之时将一同公布上榜答卷,以供世人鉴评。
新规一出,满城沸腾。
一时间,无数信鸽八方出城,将新规之讯传播开去,所过之处,无数寒门学子振奋喜泣。
然,
新规的振奋还未平息,傍晚时分,有流言传开。
说是赵家有言,报名今朝科举者,便是与赵家为敌。
流言一出,一连三日,礼部未收到一人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