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权势,可真是个让人着迷的东西
不说这边李嬷嬷心下是怎么想的,却是决定日后对清河郡主更加上心些。
以刘剡这般能耐,又对他妹妹如此的重视,跟在他身边,把清河郡主给照顾好了,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了去。
打发人带着晴雯两个小丫头下去安置,李嬷嬷继续跟在了清清身边。
作为郡主身边有品级的教养嬷嬷,她能亲自去接这两个小丫鬟过来,已经是看在了她们是荣国府里史老夫人送过来的面子上了。
不然两个新来的小丫鬟,不说不用她亲自去接,只要她稍稍透露出这么一丁点的消息,京里的人牙子们都得把调教好的丫鬟送过来任她挑选。
“杜若,你把她们两个带去新来的那几个小丫鬟们那里。”
既然殿下对她们二人已然做了安排,那也不用她继续带着她们。
正好最近新采买了一批小丫鬟需要调教,把她们两个加进去也不妨事。
以往刘清只能算是普通的宗室女,而今有了正经的郡主名分,作为有食邑有封号的郡主,小姑娘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有数的。
加之先前延平王妃贾攸身故,她身边的那些个嬷嬷丫鬟,除去留在虚云寺为贾攸守灵祈福的、还有被刘剡关在了柴房的王嬷嬷,剩下的几个都分散派到了不同的岗位上。
刘剡兄妹二人身边分别留了两个。
之前小姑娘年纪小些,加之贾攸身子不好,小姑娘身边伺候的人不算多,也不齐全。
而今正好趁这一回给补全了。
遇见晴雯二人本就是偶然,停留一回,刘剡兄妹也该离开了。
说起来,之前被贾攸依赖的延平郡王府内管家王嬷嬷,已经在柴房里关了一个多月了。
正好今儿个有空,可不得去瞧瞧这老货嘴里能嚼出点什么蛆来?
是以只吩咐了一句,少年便带着妹妹离开。
而晴雯、林红玉这边。
既然刘剡在林红玉说话前,对二人的去处有了吩咐,李嬷嬷又吩咐了人带二人下去,林红玉便是再想说什么,也不好开口了。
只得眼睁睁看着刘剡众人离开,悻悻地跟着小丫鬟下去安置。
比起林红玉的憋屈,晴雯却是有些意气风发。
原本看着郡主只问了林红玉话,却对她不闻不问的,向来自矜的晴雯就有些不忿,不论是清白的出身,还是个人能力,她自认都远超一同过来的林红玉。
她是外来的,在荣国府是缺陷,这般的出身很难成为主子身边的人,而被送来延平郡王府,却算是优势,当然,这个优势只是对于林红玉而言。
毕竟延平郡王府底下人的竞争只会比荣国府更大,而延平郡王府也会有不少家生子。
比起作为荣府里家生子却被送来延平郡王府的林红玉,晴雯的出身倒是有了优势。
勉强算是矮子里的高个儿了。
而个人能力这一块,晴雯也探了林红玉的底,她老子娘都是荣府里的红人,虽说是奴婢,却也是当个小姐似的养大,从没干过什么活儿。
晴雯却是幼时吃过苦头的,这两年慢慢长开,显露出不俗的样貌,才被赖嬷嬷看中,使人教她针线女红,养了两年,送给了贾母使唤。
因着自小吃过苦,晴雯学习针线时,也就比旁的小丫鬟们更加勤勉些,加之又有天分,哪怕才七八岁的年纪,手上的活儿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回被延平郡王世子看中,哪怕只是一句话,便让她去了郡主身边伺候。
哪怕晴雯自认为比旁人都出色些,却也是知道,作为延平郡王府唯二的主子,清河郡主身边是个多好的去处。
荣国府里的小丫鬟们打破了头,都想争着去宝玉房里伺候。
宝玉却不过是得了荣府当家人贾母的宠爱。
而她过来延平郡王府,却能去清河郡主身边,哪怕刚开始可能只是个负责扫地的小丫鬟,也是很了不得了。
目送刘剡兄妹离开的背影,晴雯偷偷在心底记下了刚才那个挺拔俊秀,目光湛湛的少年。
跟着杜若来了下处,二人把东西归置了,林红玉拉着晴雯,目露艳羡道:
“晴雯姐姐,真羡慕你以后能去郡主身边当差,日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妹妹我。”
晴雯一扬下巴,傲气道:
“那是自然,咱们可是一处来的,我若是有了前程,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林红玉心下暗暗瞧不起晴雯的做派,可到底她先得了主子的青眼,延平郡王府这个地方,想出头肯定比荣府更艰难些,日后晴雯去了郡主身边当差,她这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往上爬,可不得巴结好了她?
是以哪怕林红玉对晴雯有些不喜,却也不得不小意奉承着她一些。
晴雯虽傲些,却也不是个傻的,林红玉这般做派,是为了什么,她一个从底层出来的小姑娘,如何会不知?
只是念在二人同是被贾母送过来的,在举目无亲的延平郡王府上,勉强算是一脉,才默许了林红玉的刻意讨好罢了。
两个不过才七八岁的小丫头,虽各有心思,面上倒是一派和气。
把自己的包袱都收拾了,二人携手去拜见负责调教这一批丫鬟的嬷嬷,不提。
刘剡这边带着妹妹看了一回书,教了小姑娘认了几个新的字,陪着小姑娘玩了一回,林安带着人来禀报,说王嬷嬷那边已经肯招了。
“哦?那我稍后倒是要去听听。”
少年眉头轻挑,显然对此事并不意外。
王嬷嬷,先前贾攸在时,延平郡王府说一不二的内管家。若非这回贾母送了两个丫头过来,少年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起来她。
先不说她之前对清清的敷衍应付,单说郡王妃一过身,她就着急忙慌地往外跑,这里面要是没什么事儿,谁信呢?
可她身后的人是谁,或者说,贾母此人,能力心计却是有的,但不至于在庶女身边安插这么个人手。
那王嬷嬷背后真正的主子,就很值得推敲了。
一个早已没落的王府,能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呢?
便是先前东宫会有什么东西留下来,按照先头延平郡王刘淮那么小心谨慎的性子,也不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的。
不过,这老货在柴房待了近两个月,才肯松口,倒是嘴紧得很。
刘剡心下暗道,全然忘了自己让人把王嬷嬷关在柴房,却长时间没去过问过的行为。
让丫鬟婆子们照看清清,刘剡跟着老管家林安来了后院角落处的一处厢房。
“林叔,王嬷嬷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刘剡到底是有些不解,这位王嬷嬷先前便是贾攸身边的丫鬟,后来许了人家嫁出去,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贾攸把她的身契还了她,还给她置办了嫁妆。
哪怕后来她丈夫死了,求到贾攸跟前,贾攸又让她回来,做了身边的管事嬷嬷。
这样一个人,贾攸对她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可她却还是背叛了贾攸,为何?
“殿下不知,王嬷嬷她的丈夫,在她前来投奔王妃时,尚在人世。”
这么长的时日,足以让林管家把王嬷嬷查个掉底儿。
对她的行为,也是十分瞧不上眼,三言两语就把王嬷嬷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先头咱们府上的先郡王世子、也就是您先伯父过世,家里的爵位也就让咱们郡王爷袭了,王嬷嬷身后的人便给她安排了个丈夫意外身亡的身世,把她重新送到了王妃身边,一呆就是这许多年。”
刘剡闻言讶然,一个才一起过了没两年的丈夫,就让她卖了相交相识多年的主子?
贾攸对她可是不坏的,而且在她来时,贾攸也是打探过了的,王嬷嬷先头的丈夫对她并不好,在她丈夫意外身故后,更是要把她发卖了,无奈之下,王嬷嬷才求到了先主子贾攸这里。
见了少年的神色,林安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默默补充道:
“殿下不知,王嬷嬷先头生了个闺女,那男人以她女儿做威胁,逼她来的。”
哪怕情有可原,刘剡还是有些无话可说,问道:
“她女儿现在何处?”
“早没了,在她来府上不久,那男人便新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而林管家没说的是,那男人甚至把后头老婆生的女儿,充当王嬷嬷的亲生女儿骗了她这许多年。
厢房很快便到了,刘剡二人过来时,候在门口的婆子开了门,让二人进去。
一进屋,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鼻而来,形容枯槁的老婆子,双目无神地趴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地上。
少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重新退了出去,站在厢房外的廊下旁听,由林管家出面来审问王嬷嬷。
“王氏,说!谁派你来?”
林管家皱了皱鼻子,离地上那坨人远了些,厉声问道。
王嬷嬷木然地看着地面,良久,方才发出一阵嘶哑而又悲怆的哭声:
“毛毛,我的毛毛!我的毛毛才一岁,就,就死了,死在了她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毛毛,乖,没事儿的,妈妈带你走,咱们一块离开......”
王嬷嬷颠三倒四的话,刘剡站在廊外,哪怕并没有全部听清,也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了。
王嬷嬷的精神已然不正常了,或者说,在贾攸去世后,她赶着回去告诉这个消息,听到她男人和他现在的老婆的对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
疼爱多年的女儿,为她背叛了相知相识多年的主子的闺女,不是自己的亲女儿。
她的毛毛,在很多年前,在不满一岁的时候,就死了。
而为她做了那么多,甚至被她背叛、最后却仍旧愿意原谅她的主子,也离她而去。
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王嬷嬷不知是如何回到延平郡王府的,在柴房饥寒交迫中苟活了这么许久,靠着满腔的怒火与自责,在柴房里把这些年的记忆,来来回回重温了无数遍,却连背后之人的丝毫消息也想不起来。
或者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刘剡默默听了一阵,转头看向林安道:
“林叔,咱们回去罢,没必要问了。”
从王嬷嬷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可既然连延平郡王府去查都得不到消息,那背后之人是谁,不是很好猜了吗?
除了皇座之上那位疑心病极重的太上皇,那时还能有谁有这个能耐呢?
只是为了有个人监视着延平郡王府,不惜拆散一对母女,以至于让她们阴阳两隔,而后又用继女来欺骗王嬷嬷,让她甘愿一直为其效力,传递消息,直到延平王妃贾攸仙逝,那让王嬷嬷知道丧女的真相,是巧合,还是背后之人有意为之呢?
少年不清楚,却明白,权势,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听到外面声响的王嬷嬷,抬起那双空洞、荒芜的眼睛,望向刘剡所在的方向,那张干枯、瘦削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表情,颤巍巍地抬起手,拼尽全力往前探:
“主,主子...毛毛...”
言毕,整个人朝一旁倒了下去,那只手仍旧保持着向前抓取的动作。
林安忍着恶心上前,一探王嬷嬷的鼻息,向少年缓缓摇了摇头。
王嬷嬷死了。
不知在她临死前,有没有见到她牵挂多年、却早已身故的女儿毛毛,有没有见到被她背叛却在死前原谅她的贾攸。
少年长出了一口气,道:
“林叔,让人把王嬷嬷安葬了吧。她的丈夫一家呢?可找到了他们的下落?”
“我们派人过去时,她丈夫一家都已经被灭口了,连同她那个继女一家,全死了。”
林安起身,把王嬷嬷丈夫一家的下落说与刘剡知晓。
少年听闻,对幕后之人的狠厉也有了一定的认知。
这位太上皇,真不愧是连自家疼爱多年的亲儿子,都能说杀就杀的人呐,几个对他来说无比卑贱的贱民,他们一家的性命,怕是还不如上皇花园里的一棵草值钱吧?
王嬷嬷已死,甚至连她之前的丈夫一家都惨遭毒手,这事儿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而对上皇的态度,则更是要慎之又慎。
这么一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圣人,自家妹妹被其看中,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对于高坐大明宫的太上皇而言,一个小小的郡王世子,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些。
可一个是日薄西山的老头子,一个却是如旭日东升的少年郎,将来如何,还未可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