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沧澜

“喂，小子。”

“喂，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喂？喂？喂？”

白以宸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只能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耳朵边上不断嚷嚷。

我不会已经死了吧？白以宸心想，他记起自己被海盗抓到了船上，随后他们遭遇了海上风暴，而他则被卷入了海底。这么想着，白以宸尝试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他好像还活着。

“你已经醒了吧？快说说话呀？”

白以宸不是不想回话，只是因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而说不出话来。他已经算不清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嘴巴里残留的苦涩海水让他越发口渴，浑身湿漉漉的也让他十分难受。眼下的白以宸简直是比死了还要狼狈。

似乎是看出了白以宸的窘迫，那个人没有再说话了。过了一会，白以宸忽然感到一股温暖从身体里涌出，缓解了他的饥饿和疲劳，他这才能慢慢爬起来。

抬起头时，白以宸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海滩上，一眼望去只能看见茂密的树林和一望无际的海。当他充满疑惑的时候，身后再次有声音响起：“现在你总能说话了吧？还不快先感谢我救了你的小命。”

白以宸赶忙转过身，却在看见对方后吓住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那是一个跟自己一样浑身浸湿的人。这人漆黑的长发上缠着许多海草，身穿的黑色布衫也破破烂烂。最可怕的是对方似乎因为常年在海水中浸泡而浮肿起来的皮肤，隐约从黑发中露出的脸上也是如此，看起来丑陋无比。

“您……那个，感谢您救了我。”

虽然有一瞬间失态了，但白以宸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态度，认认真真地给对方磕了个头。对方哼了一声，说：“算你态度还不错，不然我现在就把你再扔回海里去。”

听到这话，白以宸的肩膀一抖，动作更是小心谨慎起来，他于是保持着磕头的动作继续说：“恩人，我叫白以宸，您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但如果有我能为您做的请尽情吩咐。”

本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渔民之子没法回报对方的恩情，可对方却大笑几声说：“你放心，我既然拼尽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点力量把你捞上来，自然就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虽然知道悄悄打量恩人是不好的，但白以宸还是忍不住抬头悄悄看着对方，一边思考着对方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救上来的。如果要从那样的风暴中把自己从海里带到岸上，肯定得是一个特别强壮的人吧？然而，面前的人不仅从刚才到现在为止都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

“我说你小子，是叫白以宸对吧？哪个宸？”

白以宸赶忙在沙滩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看完后，对方又问：“你是从圣煜帝国的哪里来的？不会是白家的人吧？”

白以宸被从未听过的词汇给问住了，可又不敢贸然说自己不知道，于是仔细回忆确认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恩人……圣煜帝国是哪里？”

“你不知道圣煜帝国？”对方听起来很震惊，“那你总该知道你自己身体的状况吧？身为先天圣体，圣源中却被强行灌入了一缕魔源力，不仅导致你无法修炼，还让你经脉堵塞，血气不足，难以活到二十岁。”

先天圣体？魔源力？修炼？

难以活到二十岁？

白以宸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不知几个问号，发现白以宸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对方吃惊的程度可不小：“你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你该不是在海里撞到石头失忆了？”

我没失忆啊？白以宸再次仔细回忆了一番，才回答对方说：“恩人，我应该是没有失忆的，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的确都不清楚。我是在一个小渔村里长大的，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唯一有件事，就是我应该不是在那出生的，而是被母亲从外面带回来的。”

“你母亲叫什么？是什么修为？她是焱魔帝国人？”

“我母亲……好像没有什么修为，她叫洛玥，是在那个小渔村出生的。”

对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半晌他再次问道：“你确定她是一个普通人？”

“她就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就在一两天前，我们的村子被海盗袭击，村子里的几十号人和她都……被残忍的杀害了。”

根本没注意到几近流泪的白以宸，对方再次自言自语地分析起来，最后他说：“就刚才船上那几个魔丹境的小喽啰？那看来你母亲确实是普通人。不，一个没有修为的人肯定不是你的生母，你估计是被她从外面捡回来的人。”

白以宸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半晌他甩甩脑袋说：“怎么可能，母亲把我从小抚养长大，对我特别好，她怎么会不是我的生母？”

“先别管这件事了，总之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生活在一个偏远的渔村里，所以你连修炼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白以宸点点头，但心里还在想对方刚才说的事。

“没想到五百年过去了居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还真是碰到鬼了。”对方喃喃自语起来。此时白以宸却还是想问清楚刚才的事，于是小心地抱拳问：“那个，恩人，刚才你说我的母亲不是我的生母，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白以宸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过了大约三十秒后，对方才叹息一声说：“罢了，我还是从头跟你讲起吧。”

“既然你连圣煜帝国都不知道，那肯定也不清楚我们此时脚下踩着的这块陆地叫做圣魔大陆。大约一万年前，这块大陆还没有统一的国家，语言和文字，最初的人类几十个成群构成部落稀稀散散地居住在这里。”

“某天，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所携带的庞大能量泄露进天地间，使大陆各地出现了诡异的天气和地脉变化，我们俗称为天灾。许多人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死去，而最终有两位领袖站了出来，团结大陆上的所有人类齐心协力适应了天灾后的大陆。这两位领袖就是传说中圣魔大陆最初也是最后的神明，圣煜女神与焱魔之神。”

“为什么有些人死去了，有些人活下来了呢？人又是如何成神的呢？那块巨石中所蕴含的能量不仅改变了大陆的生态，还给人类带来了进化。早在巨石降落之前，大陆上便偶尔会出现一些天赋异禀的人，能够感应到胸腹部的一股名为本源的力量，并通过吸收天地灵气壮大这股力量从而增加体魄，这便叫做修炼。巨石不仅改变了东西两边的生态环境，还分别赋予了处于东西两边的人们沟通不同法则的能力。西边人的本源染上了黄色，被称为圣源，东边人的本源染上了紫色，被称为魔源。”

“被加强的本源使人类得到了获取更高力量的可能，最初的两位领袖得以脱凡化神，离开了这个世界。因巨石改变生态后，持圣源者更喜西边的环境，持魔源者更喜东边的环境，于是最初被两位神明团结在一起的人们开始渐渐分裂，甚至成为了敌对关系。有些人打起了巨石的主意，有时为了争夺巨石的所有权两边还会大打出手，从最初的小冲突演变为战争。”

“在那之后，七千年战乱不休，直到大约三千年前，一对双胞胎兄弟决心平息这永无止境的战乱，于是他们合作分别完成了东方与西方的统一，并各自建立了一座国家。为了纪念最初的两位神明，这两个国家便分别取名为圣煜帝国与焱魔帝国。之后，他们又以巨石为轴建立起一座横跨大陆的高墙阻隔东西两方，墙被命名为和平墙，寓意让两座本是同根生的国家从今往后守住底线，共同维持和平。”

“圣煜帝国与焱魔帝国建立的日子便是圣魔历1年，是圣魔大陆迎来新生的日子。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是圣魔历2995年，大陆的和平即将迎来三千年纪念日。”

介绍完大陆的背景故事，对方停了下来，示意白以宸可以先提问。在脑海里消化完这些历史故事后，白以宸问道：“为什么那对双胞胎兄弟不统一大陆，而是选择了各自建立国家呢？他们是兄弟，应该是同时持有圣源或者魔源的吧？”

“不错的问题。首先那对双胞胎兄弟，两座帝国最初的帝王的父母分别来自东西两边，我们称之为混血，因此他们一个持圣源，一个持魔源。正是从小一同长大的他们才知道持有不同的本源意味着性格，习性和外貌特征上的不同，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和谐相处。再加上七千年的战争使两边早已结下血海深仇，因此为了长久的和平，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语毕后，对方的胸前忽然出现一颗椰子那么大的黑色球体。球体的表面好似有水在流淌，又似有群星点缀，就像夜空一般。

“有些人天生便感应不到自己的本源，那些便是没有修炼天赋的普通人，而本源修炼者也根据对本源的感应程度分为三六五等。其中独立于所有天赋之上的，便是每五百年才会诞生两位的先天体质，先天圣体与先天魔体。”

“所谓先天体质，便是能发掘本源几乎所有的潜力的人类最强天赋。不仅有超乎常人的修炼速度，还有数不清的特殊能力。那最初的两位神明便分别是先天圣体与先天魔体，因此也有人推测这两种体质是成神的敲门砖。”

“而我葬莲魔尊夜沧澜，就正是五百年前的先天魔体，且是历史上最有天赋的先天魔体。在年仅三十四岁就突破魔尊境，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尊者。”

黑色球体忽然转动起来，一股令白以宸窒息的力量随之迸发出来，让他被冲飞出去两米距离，狼狈地摔到沙滩上。

“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白以宸吐了一口沙子，呆呆地起身看着那黑色球体——或者说是夜沧澜的魔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的确很难相信有本源这样的存在，对于什么脱凡化神更是天方夜谭。

“恩人您刚才说我是先天圣体，那岂不是跟您的先天魔体是一样稀有的体质吗？”忽然意识到这点的白以宸问道。

“没错，虽然被封印起来了，但我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你便是这一代的先天圣体，”夜沧澜说，“我的这具身体原本已经不具备逃出深海的能力了，恰好你路过了，我才能吸收掉你体内的那一缕魔源力恢复一些力量带着你逃脱。现在你的圣源已经毫无杂质，你应该也能感觉到身体有所不同。”

经过夜沧澜提醒，白以宸才想起自己先前被海盗击打过头部，可此时不仅连头上的伤口不见了，他的身体也暖洋洋的，就像躺在火炉旁一般。

“可是……我为什么会是先天圣体呢？”白以宸还是难以相信。夜沧澜身为先天魔体，不仅有着那蕴含恐怖力量的魔源，还有被困深海五百年不死的能力。可白以宸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十三岁的他就连村里最轻的船桨也举不起来。

“你觉得难以置信是正常的，毕竟你的圣源一直以来都被封印了。圣魔两源自古便相互对立，若是圣源修炼者不慎吸收了魔元素力便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反之亦然。若是吸收过多，可能会彻底毁掉修炼的可能，甚至寿命大减。你的圣源中原本就有一股力量不弱的魔源力，导致你不但无法修炼，还比普通人要体弱。”

白以宸沉默了一会，才不解地问：“谁会这么做呢？”

“呵呵，是谁呢？或许是嫉妒你天赋的人，或许是为了保护你远离嫉妒你天赋的人。当年我修炼到了人类的瓶颈，也就是魔尊境的巅峰，却还是被自己的亲哥哥——当时焱魔帝国的第一皇子背叛。他嫉恨我的天赋，害怕被我夺走皇位，便暗算我把我封印到海底。我花费了将近四百年才将封印破解，但那时我的魔源已经油尽灯枯，只能勉强维持我的生命了。”

夜沧澜的声音逐渐冰冷，到最后甚至连带空气中的气压都低沉了下来。

想到一代魔尊就这样被封印到海底，白以宸也不禁感到唏嘘，可他又忽然问道：“可是恩人，您说过可以通过修炼从天地中汲取能量，为何您不能那样恢复力量呢？

“不错，你听得很认真，”夜沧澜的语气柔和了一些，“的确，修炼者能够从天地间吸收能量修炼源力。但我刚才也说过，圣源和魔源有分别沟通不同法则的能力，圣源能够沟通的法则会排斥魔源，反之亦然。水是圣源持有者才能沟通的元素，把我关押在水牢之中，也是为了使我不能用天地间的能量回复力量，的确是高明又狠毒的方式。”

“好了小子，跟你说了这么多，你现在该知道为什么你的母亲不是你的生母了吧。普通人绝对生不出先天圣体，天赋与血脉是息息相关的。”

“我再问一次，你对你的身世真的毫不知情？”

白以宸只记得，每次自己追问母亲的时候，母亲都会对此避而不谈。或许等自己再大一点，母亲便打算把真相告诉自己……但母亲已经去世的现在，一切白以宸都不得而知。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每当我想问母亲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姓白，母亲都不愿回答我，说要等我再大一些。”白以宸眼神暗淡地说。

“罢了，堂堂先天圣体却沦落到圣魔大陆最荒无人烟的边缘地带，想必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我大概能推测出两个可能，往你圣源中注入魔源力的人要么是为了保护你，要么是为了害你。”

“为什么会是为了保护我？”白以宸奇怪地问。

“我之前说过，五百年一遇的当世最稀有的先天体质不仅仅有超乎常人的修炼速度，并且还有很多特殊的能力。比如常人通常只能修炼一种法则，但我们可以修炼两种以上。而先天圣体也被称为度厄难体，因为唯有先天圣体所能修行的生命法则，是比任何医术和丹药都有效的救命良方。或许是为了保护你不被利用，才有人向你体内注入魔源力把你送到这来——或许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当然，也可能是有人嫉妒你的天赋，偷偷把你从你生父母那抢走丢在这里。毕竟我们这样的天才可是最遭人嫉恨的。”夜沧澜接着冷笑一声。

白以宸不知作何反应，虽然他隐约感觉夜沧澜说得是真的，但还是不愿相信母亲竟不是自己的生母。而且照这样来说，自己真正的母亲还另有他人，想到这里白以宸也会觉得不真实。

“你放心，能有先天体质诞生的家族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只要你在大陆上闯荡，总有一天会找到你生父母的消息。等你强大起来后，也能轻松收拾掉那群海盗为你的养母报仇。”

若自己真是夜沧澜所说的先天圣体，是个绝世天才，那做到这些事应该都很容易才对。可白以宸还不敢想太远，他努力把思绪从未来拉回来，先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您说我对您大有用处，是因为这先天圣体，对吗？”白以宸问夜沧澜。

“那当然，不仅能够报答我的恩情，或许还可以实现我长久以来的梦想，”夜沧澜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吧，这个交易对你也有好处。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而你则要代替我成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