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秦可伐欤？神曰：可！
王宫内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多面带忧色嗡嗡作响。赵王虽然旈冕遮面看不清表情，但玉旈微微颤动，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赵煦来到王宫大殿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当前线胜利时，这些人上跳下窜，恨不得请命打进函谷关俘虏秦王，当前线战败，又惶惶不可终日，丑态毕露。
但是奇怪的是，当赵煦提出不急于求和时，大臣们却没有人反对。
甚至之前主和的楼昌，此刻都转过头向赵煦示以笑容。
……
河内联军大营内，众将齐聚，纷纷扰扰。有人主张退兵，有人主张杀出去，有人主张按兵不动等待时机，谁也说服不了谁，吵成一团。
士卒每天都有人失踪，往往隔天就能在河边找到他们的尸身。
还有此前被联军攻下的城池，秦人每天晚上就会有人试图烧毁他们的粮草辎重，甚至还有百姓组织起来要攻打大营的，数不胜数。
客场作战，如果能一往无前，那一切矛盾都可以暂时被压制，可一旦露出疲态，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对待后方的不安定因素，信陵君只有一个方法：杀！
逃兵，杀！
乱民，杀！
并且他还采取血腥的连坐制度，士卒逃跑，杀一什；秦人作乱，杀一邑！杀的人头滚滚，鸡犬不留！就在这种残酷统治下，局势才渐渐有所好转。
可是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天寒地冻，缺衣少食，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尤其是有些士卒，那晚在秦军的袭击下仓皇出逃，丢盔弃甲，此时甚至连武器都没有。
若非信陵君崇高的威望，恐怕联军早就已经做鸟兽散了。
这时，大帐被拉开，有个人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大声道：“诸公，快，快来看！”
众将军不明所以，连忙往帐外走去。
却见密密麻麻的士卒被集结，人头攒动，他们仰着头神色肃穆地看着一处在河边筑起的高台上，一个披发文身，围着火堆手舞足蹈的怪人。
那是一个秦人的巫。
信陵君跪在他面前低着头，很是虔诚的样子，时不时就把此刻非常珍贵的肉食、粮食、酒水扔进滔滔不绝的河水里。
随着祭祀进入尾声，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看着大巫将手中龟甲放在大火上炙烤。
数万人的大营，此刻静悄悄的像是无人的荒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等待上天给予的指示。
“神曰：联军必胜！”
短短六个字被迅速扩散出去，像是一块巨石落水，整个大营内瞬间掀起轩然大波，群情沸腾，高呼“万胜”之声此起彼伏，声闻于天，
每个人一洗颓势，瞬间变得神采飞扬，来自秦人大巫的占卜，让客场作战他们有了信心，不再惶恐。
而信陵君此刻更是宝剑出窍，直指天空，配上他身上华丽的戎装，如天神下凡。
无人的角落里，信陵君的门客笑着把宝剑从大巫家人的脖子上移开。
大营内，信陵君神采勃发笑吟吟的，而原本颓唐的将军们此刻也有了些许笑意。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鬼神之说还很迷信，更何况是秦人的大巫居然占卜出秦国失败的结局，怎么能让他们不开心呢。
“诸公，虽然我军得神灵庇佑，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信陵君道。
众将皆称是。
“去信给廉颇、景阳二将，他们两路大军也遭受了秦人的袭击，士气低落，也让他们高兴一下。”
“唯！”
“各军整顿，收拢武器、战车重新分发，多布斥候游骑探查秦军动向。”
“唯！”
一道道军令被传达下去，经过几日修整的联军士卒们此时也有了心气，很快便行动起来。
然而秦军还是没有给联军太多的喘息机会，次日，斥候来报，秦人大军已经逼近。
幸要死了。
最先感觉到这一点的正是他自己。
大军与秦人不期而遇，他所在的侧翼被秦人特殊关照，不论后方的战鼓如何重锤如雷，不论号角如何吹响，不论袍泽们如何拼杀，他们还是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秦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而幸身上多处创伤，浑身血淋淋像是从屠宰场里爬出来的一样，而最致命的一处伤却是在腹部，一个秦军的长戟直接划开了他的甲，肚中的肠子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他想往回塞，可怎么也塞不回去，脸色苍白渐渐失去了力气。
阿母…良人…我儿…我要死了…
幸的眼睛失去光彩。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左侧已经被秦人杀的崩溃，哪怕督战的将士们也挡不住想要求生的士卒，大量的溃兵逃散甚至冲击了中军。
廉颇站在战车上，手中的长戟虎虎生生，每次挥舞都会收割大量生命，这位老将军从年轻时就以勇猛著称。
可是此刻他的心在滴血。
“步卒顶在前面！不论是谁，给我杀！”
“骑卒，你们的弓弩是摆设吗？放箭！”
“杀！儿郎们！杀！杀死这群秦狗！”
廉颇怒吼着下达命令，即便手下的士卒被秦人驱赶着冲击中军，他也只能硬着心肠，否则如果中军失陷，那前军、右军也逃不掉。
“风！大风！”
“风！大风！”
亘古流传的口令再次响起，士卒们踏着虽不整齐的步伐，却汇聚成了雷霆震动，他们流着眼泪，将冲击阵型的袍泽杀死，然后嘶吼着跟秦人混战在一块儿。
战争是世间最血腥的。
一切在别处难以想象的恐怖画面在战场上都司空见惯，被踩踏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内脏，将死而未死者的无助哀嚎…眼见耳闻都能最大限度激发兽性。
“咚咚咚咚！”
战鼓雷动，不同于赵国的鼓声，这鼓声更脆一些。
廉颇循声望去，不由大喜：魏军，是信陵君率领的魏国来了！
联军兵分三路，各自集结又互相照应，本以为秦军也会因此而分三路出击，没想到白起竟会直接集中兵力攻打赵军。
不过，援军来了！
魏国的战车部队狠狠冲击在秦军一侧，让秦军得阵型也有些混乱，这对他们非常不利！
可是白起却丝毫不慌，他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感情地下令，令旗挥舞，秦军很快变换阵型，却显露出其中一群本不该出现的人。
他们衣衫褴褛手无寸铁，一个个神色呆滞，有的充满了惊恐，被秦人的骑卒驱赶着，作为大军先锋迎接魏军。
每一个魏军士卒看到那数万陌生的人穿着熟悉的衣服，皆是心肝一颤。
“白起你好狠毒！”
登高指挥的信陵君目眦欲裂。
为了烧毁联军辎重，白起不惜让成百上千秦国培养多年的间谍充当死士。
为了阻击联军，白起让那夜被俘虏的士卒充当肉盾。
这是一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将领，他的眼里生命不过是个冰冷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