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邯郸纸贵
事实证明哪怕是未来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的首任丞相，在二十多岁的年龄，也不能信手拈来、拿出一个令赵煦满意的方案。
而在李斯接连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冥思苦想之际，少府工匠们夜以继日，长达近半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赵煦行走在建造于邯郸城外漳水泮，依山傍水、绿树环绕的造纸工厂中。
说来惭愧，将原属于少府、后来集体搬迁到此处的主意还是赵煦自己出的，但是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到来这里。
只见数十口大锅中水汽升腾，一个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将浸泡在水中沤烂的麻、构树皮、竹片等原材料投入沸腾的锅中，不断添柴加火、控制火候，热火朝天。
又有工匠将蒸煮过后的原材料投入巨大的石臼中，强壮的工匠们轮流挥动手中的木杵，将石臼中的材料锤烂捣碎。
紧接着就有负责搅拌的工匠将捣碎后的材料收集起来，扔进水槽中，经过充分搅拌形成纸浆后，再用竹帘小心舀起轻轻左右晃动，让纸浆均匀地铺在竹帘上。
当达到满意的程度后，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竹帘倒扣在木板上，轻轻揭开竹帘，一张湿润的纸张便初具雏形。随后，纸张被层层叠放起来，上面压上木板和石块，挤出多余的水分。
所有工序如同流水线一般，各司其职。
而在造纸厂最大的一片空地上，一张张刚刚做好的纸张被整齐地挂在竹竿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洁白的光芒。微风拂过，纸张飘动、哗哗作响。
赵煦轻轻捻起一张已经可以称之为“成品”的纸，感受着指间的丝滑，俊朗的脸上扬起笑容。
经过少府工匠们不断实验材料、调整工序，终于制造出了令他满意的“载文之物”。
自今天起，赵国将拥有成为天下的文化中心的本钱！
“吕相，工匠们赏赐按常例加倍，您来负责。”
赵煦转过身来，对侍立一旁的吕不韦道。
“唯！”
吕不韦拱手，看着面前成千上万张如丝帛般顺滑的纸张，眼中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那个开张许久，却一直只有架子的货殖司终于要开动起来了。
“加强造纸局的防护，做好工匠的分工，不能出现有人掌握造纸的全部工艺。”
赵煦又看向左顾右盼似乎很好奇的中尉吴间，有些严厉道。
吴间心头一紧，立刻表情严肃，拱手大声道：“唯！”
就在上个月，有一日造纸局附近出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虽然操着一口流利的赵语，但是此地远离乡邑、农田，陌生面孔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只不过守卫也没想到那两个人面对盘查时，竟然面露惶恐，突然暴起杀死了一名守卫后逃跑，其他的守卫来不及反应，竟然就让他们跑掉了！
这件事给赵煦敲响了警钟。
虽然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预谋，但是背后肯定离不开秦国的主使！
秦国的间谍无孔不入，遍布天下。
虽然三年前的那场战争里，白起为了获胜不惜耗费了许多人，但是这些年来还是有很多新的人被金钱收买，成了秦人的耳目。
这些年里，被左邻右舍告发的不是一个两个，都是居住在要紧部门附近，都是突然间就阔绰起来的赵人。
因此从那以后，造纸局的守卫工作就转给了都尉负责，设置哨岗、严格盘查过往行人，造纸局内部也进行了细致的分工，确保每个人只能掌握一小部分工艺，从而最大限度地技术被窃的风险。
看到吴间严肃以待的表情，赵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知晓赵王丹真实情况的人里，吴间是第一个私下请见并表态臣服的人，而且他身为名将吴起的后人，本身也有些才能，赵煦还用得上他。
技术早晚会被泄露或者被破解，这是肯定的。
赵国能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吃到最肥的一块肉。
很快一车又一车纸张被送到邯郸，送进王宫，早就已经待命的文吏们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一笔一划地以各国文字誊抄流行于世的典籍。
比如孔子死后，记录他同诸弟子的言行录的《论语》；儒家十三经之一，关于官、婚、丧、祭、乡、射、朝、聘等礼仪的著作《仪礼》；集齐各思想流派的杂家经典著作《管子》；以已故的楚国三闾大夫的著作为主的《楚辞》…
其中一部分将典藏于昭阳学宫，供所有学习借阅抄写，还有一部分将以国礼的名义送给诸国。
相信这种前所未有的书籍，定然能给诸国一点点来自科技的震撼，从而为货殖司打开市场创造条件。
从前的那种麻纸质量太差，不利于运输，而且吕不韦得定价太高，因此各国在邯郸的商贾虽然很有兴趣，从前购买量非常小。
如今新纸问世，又辅以一定的营销手段，定然能让赵国从中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仅仅两天后，吕不韦就急匆匆地冲进大殿，面色潮红，整个人兴奋到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太子！卖疯了！”
吕不韦手舞足蹈，声色并茂形容道：“街头巷尾人满为患，一卷白纸已经提价到五十钱，还供不应求！”
“甚至有人天不亮就排队买纸，然后待售罄后叫卖，一转手就是三倍的利润！”
“像平原君、平阳君等人，已经命家臣在街头收购，来者不拒。”
“来自各国的商贾每日围在臣的府邸外，奉上各种礼物以求购得纸张。”
吕不韦越说眼睛越亮，仿佛看到了一座大大的金山在向他飞来。
赵煦也很高兴，不过还是提醒道：“务必把控好纸张的质量与产量，切不可因一时之利而坏了长远之计。”
吕不韦连忙拱手应道：“臣明白！”
可是不论是赵煦还是吕不韦都没想到，哪怕造纸局已经开足了马力全力供应，还是满足不了迸发消费热情的邯郸人。
邯郸是举世闻名的大都市，一个时尚的城市。
许多年前，邯郸美女走路的风姿就风靡天下，引得许多人学步。
这样一个追求时尚潮流的城市，面对一个爆火的新事物，可以说是人人争先恐后、趋之若鹜。
一时间，邯郸纸贵。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此感到开心。
在一件装修豪华的酒肆中，坐在二楼的春平君看着下面人头攒动，排队拿钱购买纸张的人群，冷哼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长安君见状，眼珠一转，状若无意赞叹道：“煦又做成了一件大事，真不愧众望所归的储君！”
春平君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脸上的阴霾又多了几分。
（今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