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城
巨大的城门在黄昏中一点一点艰难地闭合,守城的卫士们尽职地盘问完最后一批百姓,再将他们放入城中。
随着稍显疲惫的脚步踏在道路上,易秋痕终于是入了城。昏黄的阳光从后面撒来,令得那些起起落落的房屋像是披了一层金纱。路边的一些摊子都已经收拾好了,易秋痕能看见一辆装满货物盖着布的手推车,一人在前面拉,另一人在后面奋力推,两个人好似被风吹斜的竹竿,就这么往家的方向去,还有挑着担的,赶着回家跟客人做生意都快上不少的。也算是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此番从昆岭回到汨城,路途足足有两个多月,一路上风餐露宿,虽然说有些疲劳,但总归是回到了这里。看着几年过去依然还有些熟悉的地方,易秋痕的身心都稍稍放松下来。扶了扶头上遮风挡雨的斗笠,又抬了抬背上的包裹,他再次迈步向城中走去。
几年前他辞别师父下山,便是先来汨城看看他的师姐。之后再从这里出发,在江南各地兜兜转转。
下山前的他避世不出,所以不通世事,基本以修行为主,也多亏了那段在各地漂泊的日子,让他大开眼界,不仅感概于世态丰富,也接触到了些人间冷暖,多多少少认识了这个世间,就像一枚璞玉,在岁月的雕刻下,褪去些边角,显露出了光泽。
后来他离开江南,向西一头扎进了昆岭里,那里地处九州大地西南方向,是一片连绵的大山,巨树耸立,人迹难寻。至于原因的话,有一部分是因为那边有关于师父的事,说来惭愧,和师父待了这么多年,对他的事却知之甚少,哪怕是师姐知道的也多不了多少。
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思绪,易秋痕把目光投向汨城,与他的记忆相比,这里变化不大,大致布局建筑风格依然维持以前的样子。易秋痕沿着城中河道旁的小路,边回忆边问询着“百味轩”的路。
说起师姐,自打他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山上跟着师父了,后来因为呆的太过无聊,比他早几年离开。根据一年几次的书信来往,师姐提到过她在汨城置办了一家名叫“百味轩”的酒楼,生意还不错的样子。易秋痕还记得那些雪白信纸上飞舞如龙蛇般的字迹,反正他是看不懂,每次都是让师父来念,才能知晓关于师姐的一些情况。
随着易秋痕深入城中,那房屋上、柳树上还有街道上,灿烂的金纱也是慢慢变成了如墨般黑的布,整个将汨城盖了起来,这样一来那些房屋自然不会甘心,便亮起了点点星火,意图驱散夜晚的冷清。
此地在几年前就是没有宵禁的,如今依然没有,天黑之后,夜摊与游人反而多了起来,街道上三三两两,成五成群,有小孩沿街嬉戏打闹。石桥上更是能看到文人吟诗作赋,还有用沙哑声音唱着歌谣的船夫,驾着船载着客悠悠穿行在河道里,一眼看去,只有那橙红的船灯飘荡在空中。
易秋痕散开感应,不出所料的有几位武修巡逻,应该是汨城的监武卫,专门护佑百姓平安。目前看来,这里还算得上是平和安详。
嗯?奇怪,刚刚是不是有个灵在感应中突然消失了?在他的视野中,每个人都是一簇淡金色的小火焰,在周围星罗棋布,所以哪怕是消失了一个,他也不一定能发现。
是错觉吗?当下易秋痕也确定不了,于是抛之脑后继续向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麻烦已经悄悄找上门来。路边的房顶上,黑袍在风中飘荡,一个身影伫立如一块沉默的石头,隐蔽的视线盯着易秋痕越来越远,随后,他消失不见。
转过路口,易秋痕凭着依稀的记忆和路人的帮助,找到了这座堪称宏伟的酒楼。与以前相比它更高大、更光鲜,也更喧嚣了,想来师姐这些年里出资扩建了它。
它位于主路与河道的交接处,是一座高达七层的建筑,整体形状如宝塔般,只不过上下灯笼如串,照的回廊熠熠生辉,顶部较为冷清,越往下越热闹。门口的道路上,来往的人员衣冠楚楚,络绎不绝,一些醉酒的食客就依靠在石桥边上,举杯对明月,高谈论阔。
易秋痕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那橘红炽热的灯光、美酒佳肴的香气、说谈大笑的嘈杂,便像是混煮在大锅里,一起倾倒而出。
这酒楼发着光伫立于此地,好似一座宝山,不仅仅是汨城,江南之地稍微有点身份有些权势的人,都想来此地给自己贴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还能与达官贵人谈成些交易。易秋痕听师姐说过,越往上的楼层身份越是不一般。至于那最高的第七层,据来过的人讨论,目前还没见到有人上去过。大家都说,能上第七层吃饭的,恐怕只有上京来的大人物了。只有易秋痕知道,那其实是师姐偶尔来百味轩办事的居住之所罢了。
等来到主路,刚刚在远处所见所听所闻都放大了无数倍似的,喧嚣冲天而起。
易秋痕忍着熏鼻的酒气,穿过形形色色的食客,在酒楼门口水缸般大的朱红灯笼照耀下,拐进河道旁的小路。
师姐自然不会一直待在酒楼里,她购置了一座府邸落脚,如果这几年没有移居的话,那应该就在不远处。伴随着人声越来越远,易秋痕挑着灯笼,在河水的溪流声中,找寻“乐延府”的牌匾。
是夜,微风吹拂,与刚刚的热闹正好相反,小路幽静如泉,前路更是昏暗无灯。
最终,他在红漆的大门口停下脚步,整理了下斗笠。说起来虽然在这也就住过个把月,但对于漂泊了好几年的他来说,除了通圣山上那间小屋,这里也算是有点家的感觉吧。摇了摇头,易秋痕拿起门上的凶兽嘴里的环扣,郑重地敲响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