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火无情
长水县去往洛阳的官道上，连同柴令武在内的十四骑正在纵马奔袭。
离开长水县后，道路上的流民肉眼可见的减少，偶尔遇见一两波，也不过是几十人结伴，往关中方向而去。
王胜与黄元簇拥在柴令武左右，表情极尽凝重。
尽管这一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少，但两人却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到了现在，危险才真正开始。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那些无法在洛州生活下去的百姓，都已经选择离开洛州去往关中，稍微薄有家资之人，也选择了朝城市靠近。
而那些仍旧留在洛州，却不向城池靠近，反而在各地游荡的流民，则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这些人中，不乏有把灾年当做机会的野心家。
对于那些野心家来说，他们麾下这十四骑战马，才是真正的宝藏，甚至比粮食都要珍贵。
毕竟粮食可以抢，但战马，除了勋贵家中有能力豢养，便只有军队才有。
一支流寇，若能拥有战马，那便不再是流寇，而是真正有能力可以攻城拔寨的叛军。
寇与军，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顺着洛水官道狂奔一天，时间来到次日清晨，柴令武一行人终于离开肴山与熊耳山之间的洛水峡谷，正式踏足归属于洛州平原的寿安县境内。
同时，离开山路进入平原之后，洛水两侧的环境，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恶劣起来。
往年这个季节，洛水两侧的农田，该是一片丰收之象。但今年，官道两侧的农田里，到处沟壑纵横。
大河之水冲毁了官道，冲毁了村庄，也冲毁了农田，更将百姓们种在农田之中的粮食毁去，只在两岸良田里留下一层散发着恶臭的淤泥。
或者说，恶臭的不是淤泥，而是被掩藏在淤泥之下的各种动物与人的尸体。
这些尸体在淤泥里发酵，又被洪水褪去后的太阳曝晒，散发的味道，令人作呕。
柴令武放缓马速，望着眼前一眼看不到边的狼藉，心里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
在他原来的时代，各种各样的救灾措手段和应急预案已经非常完善，不管遇见什么自然灾害，等他从网上看见消息的时候，国家都已经处理完成。
因此，他对自然灾害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捐款两个字上面。
现在，看着眼前的宛如末日天灾一般的景象，头一次，他对水火无情这四个字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而针对这样的场面，这个时代的救灾之策，却仅有六个字——制令：东西就食！
这不仅是百姓的悲哀，更是时代的悲哀。
柴令武不是圣母，但看见这样的场面，他还是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回报一下这些可怜，可悲，可敬的老祖宗。
是的，回报！
不是指引，不是拯救，不是怜悯，就是单纯的回报一下筚路蓝缕的老祖宗，给后世的不孝儿孙们留下了‘中华’这么一块多灾多难却又坚韧不拔的土地。
无关贩夫走卒，无关王侯将相，只为这片土地。
注视这片土地良久，柴令武收回目光，轻声问道：“王胜，此处距离洛阳城还有多远的距离？”
王胜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若属下没记错的话，此处应是寿安县莲花镇境内，只是大水冲毁了一切，属下也不太确定。”
“你只需告诉我，此处距离洛阳还有多久的路程？”柴令武换了一种问法。
因为王胜的回答没有意义，不管此处原来是什么地方，叫什么，现在都只有一个称呼，便是灾区！
王胜低头打量深度没过马蹄的淤泥，缓缓摇头：“若前方的官道没有被彻底损毁，半日时间，应该可以抵达洛阳，若官道损毁，那属下就不太确定了。”
“半日！”
柴令武敏锐的捕捉到王胜话中的关键信息。
沉吟一瞬，他话锋一转，问道：“我记得，咱家在洛阳城内也有产业，对吧？”
王胜微微颔首：“是有几间铺子和几支商队，都是当年陛下攻破洛阳之后，给长公主殿下留的产业。”
柴令武闭上眼睛沉默片刻，转头对着黄元吩咐道：“黄元，你带着信物快马加鞭赶赴洛阳，寻到咱家总管洛阳产业的管事后，让他第一时间变卖洛阳城内的不动产业，然后带着所有现钱，赶赴淮南道大肆收购粮食，同时，在淮南道散布洛阳城内的粮价已经突破百文的消息。”
这话一出，王胜与黄元顿时脸色大变。
王胜焦急开口：“小郎君......”
柴令武完全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印塞进黄元手里，一脸严肃地叮嘱他：“不论前路如何，你必须于今日之前赶到洛阳，于明日之前，将咱家在洛阳城内能换成钱的东西都换成钱，用以购买粮食。”
“此外，商队离城时，弄出的声势越浩大越好，最好能让洛阳城内的各方势力，都知道咱家变卖家产，前往淮南道大肆购买粮食的事情。”
黄元看着手中的小印，不由得有些失神，因为这是家主的私印，也是小郎君离开长安来洛州寻“前程”时，家主给他用来防身的东西。
只要此物在手，小郎君便有调动一切国公府非核心人员，和处理一切国公府非核心产业的权力。
这么重要的东西，小郎君竟然就这么塞给了他？
好不真实！
柴令武叮嘱完，见黄元看着小印愣神，不由得皱了皱眉：“我说的都记住了没有？”
黄元如梦初醒，也不顾柴令武说这些事情有多么离谱了，忙将小印贴身放好，小鸡啄米般点头回应：“属下都记住了！”
柴令武蹙眉道：“那就赶紧去！”
“是！”黄元不再迟疑，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射而出。
目送黄元离去，王胜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急切道：“小郎君，那都是长公主留下来的产业，您就这么给卖了，此事若是被公爷知晓，只怕......”
柴令武摆摆手打断他：“无妨，时机到了，还能赎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