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圣蒂庄园

在 1961年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圣蒂庄园盛大开园。“沉醉于欢乐之中！”那醒目的海报呼喊着，现实也的确如此。清晨的曙光刚现，人群便如潮水般涌入，直至夕阳西下，他们才带着满足的疲惫缓缓离去，出口处明亮的灯光为他们照亮归途。

这里好似一个迷宫，地图毫无用处，“您在此处”的标识完全不存在。圣蒂庄园更像是一个吞噬游客的神秘之地。高耸的树木挺立在繁茂的草地上，每条蜿蜒曲折、围着围墙的小径旁，都排列着规整的绿篱，营造出一种奇幻而迷人的氛围。这里说是庄园，其实更像一个充满惊喜的乐园，过山车呼啸而过，秋千高高荡起，旋转木马欢快旋转，还有各种有趣的游戏，温馨的爱情屋，充满欢笑的欢乐屋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屋。不过，位于核心区域的那座屋子却总是大门紧闭，处于翻新改造之中。

庄园从五月中旬热闹开场，一直持续到九月初的宁静。多数时候，这里是富人们的专属娱乐场，唯有每七年的某个特定一周，才会免费向大众敞开怀抱。那时，平日因囊中羞涩而无法涉足的夏季农民工，以及城镇富裕居民的远房亲戚，都会瞪大眼睛，满心欢喜地走进来。没有售票窗口，没有人数统计，有的只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欢乐公园。

1983年，在那个免费开放的特别周里，一位来自北方的知名商人决定携家带口来此游玩，将其视为一次愉快的度假之旅。然而，他们年仅五岁的小女儿却在这次游玩中离奇失踪，再也没有出现。

一名农民工因这起小女孩的失踪案而被捕入狱，但负面的舆论还是给庄园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污点。最终，圣蒂庄园不得不关上了它那曾经敞开的大门。

随着时光的流逝，谣言渐渐消散。庄园内的植物却肆意生长，大自然逐步占领了建筑、游乐设施和过山车。未倒塌的生锈腐蚀，未生锈的倾斜歪倒，未倾斜的则在藤蔓的重重缠绕下压入了地下。

在靠近庄园中心的位置——那座总是关闭的屋子周围，人迹罕至，只有一只鞋子挂在绿篱的低矮树枝上。无人在意，这绿色的“丛林”越长越茂密，直到鞋子与人们的视线平齐。

那是一只小巧的漆皮鞋，历经风雨和岁月的洗礼，变得暗淡无光且布满裂痕。对于一个五岁孩子的小脚来说，尺码刚刚好。

“出来吧，出来吧，你是躲不掉的！”

同时，刀子在墙壁上划过的声音，仿佛是她妹妹临终时微弱呼吸的伴奏。或许，吴昕听到的这些声音只是她的幻觉，到底是不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不能说，即便能说，她也不想说。

此刻，她安静地坐在经理面前。这次会面是强制要求的，是“收容所的规定”。尽管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可这却是头一遭。

“吴昕，你感觉如何？帮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女人脸上的笑容像是戴了一张精致的面具，连同她那精心修饰的颧骨和眉毛，显得那么刻意。面对吴昕的沉默，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镜子前反复练习过这副表情，小心地拿捏着每一个细微的神态？经理双手紧紧相握，指甲涂着鲜艳的红色。“我跟你说实话，我们也不是慈善家，我们只愿意帮助那些真正有自救意愿的人。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整天浑浑噩噩，迟早会把自己给毁了。”

情感表达得倒是真挚，可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吴昕对这个女人有一种复杂的感觉，既觉得亲切，又本能地保持警惕。但她并不认同她的这番说辞。收容所的意义不应该只是让人进步，更重要的是给予庇护。

“我看过你的资料。”女人指了指桌上一个文件袋。吴昕怀疑里面空空如也，内心也希望如此。“你沦落到这里是运气不好，这我能理解。没个亲戚朋友能依靠，好几个月没工作，房租都交不起，简直跟流浪汉没两样。但你总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得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把啊！”

女人举起一个信封。“碰巧，我这儿有个机会，适不适合得看你自己，不过我觉得你挺合适。”

吴昕这辈子从来就没在任何事情上做到过完美。“出色”这个词跟她向来无缘，但也许这会是一份工作。有了钱，能让自己的生活好起来，说不定就有了真正改变命运的契机。只要他们不深挖她的过去。只要他们不看得太仔细。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应付得来。

她接过女人从桌子对面递过来的那张纸。纸张厚实，质感上乘。吴昕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手掌上有烫伤的痕迹，指腹的角质层也粗糙不平。要是把纸放下，会不会留下污渍呢？在她如今的人生阶段，本不该为这种事感到难为情，但这个念头还是在她心底一闪而过。她太担心会留下指纹——在这个想象中的求职面试中，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指纹会对自己不利——以至于过了好几秒，她才弄明白纸上写的内容。

“这是在开玩笑吗？”她轻声问道。

女人的笑容纹丝未变。“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向你保证，这绝对合法。”

“谁告诉你的？”

终于，女人的脸颊不再紧绷，眉头微微皱起。“你这话什么意思？谁告诉我什么？说这合法？”

关于我，吴昕心想。是谁跟你提及我的事情？但女人那一脸的困惑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是吗？要是她能给自己画出这样一张精致的脸，那她是不是也能伪装出这样逼真的表情？吴昕放下信。没有指纹。但那些字句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你为什么把这个给我？”吴昕清楚自己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但她无法控制。“为什么是我？”

女人笑了，笑声短促而轻蔑。“我知道这看起来挺荒唐。自由捉迷藏锦标赛。这不过是个小孩子的游戏罢了。但这可是个赢得100万的好机会，你可以用这笔钱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你还年轻。你很聪明。你既不是小偷，也不是精神有问题。你不该被困在这儿。”

“没人应该被困在这儿，可大家都还在。”

女人专注地向前探身。“这是一家叫公牛极限运动的公司举办的。我可以帮你美言几句，给你报名。虽说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赢，但——我觉得你有机会。这更多考验的是耐力。而且，我感觉你很会藏。”

就在这时吴昕的椅子往后一滑，两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但吴昕实在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再多待一秒，根本没法思考，没法在被注视的时候保持镇定。没法在被审视的时候泰然自若。女人或许不了解吴昕的过去，但不知怎的，她似乎还是观察到了一些细节。“我能考虑考虑吗？”吴昕说道。这并非询问，而是一种表态。

“当然。但明天之前给我答复。要是你不想要这个名额，我保证会有很多人抢着要。这可是一大笔钱，而且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游戏！”女人又笑了起来。“我自己都想参加，可我每隔二十分钟就得跑一趟厕所。”她自我感觉幽默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