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参加
而此时吴昕已经悄无声息地从门里溜了出去,身后没有留下半点声响,而女人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收容所里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们,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他们的。没有私人的储物柜。没有私密的壁龛。没有专属的壁橱。没有温馨的卧室。在这个毫无特色的空间里,高高的天花板压在头顶,房梁上有一只鸟安了家,只有一张张行军床。每张床上都铺着硬邦邦的白色床单,盖着扎人的毯子。床底下的区域必须时刻保持整洁。他们不允许连续两晚睡在同一张床上。早上九点前要是没收拾干净,东西就会被没收扔掉,所以他们甚至不敢把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财物留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
当所有的行军床都被收拾整齐,吴昕就像隐身了一样。她个子矮小。性格内向。但此刻她却感觉有一束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其他人都出门去忙自己的事了。有些人去找能做的工作。有几个人会坐在外面的人行道上,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允许他们回来。至于剩下的人,谁知道呢。吴昕从不打听。吴昕也从不谈论。因为她去了一个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地方。
在半堵墙后面,弥漫着燃烧灰尘的气味,一个旧热水器嘶嘶作响,怒火中烧。她在攀爬热水器、挤进墙壁之间并往上爬的时候,手上永远留下了醒目的烫伤痕迹。
房梁上的那只鸟。它一直在筑巢,找来一些垃圾碎片,甚至还有头发。但它筑巢是为了什么呢?它怎么找配偶,怎么下蛋呢?它难道会永远独自生活在那里?在满是灰尘的黑暗中安全又有保障吗?吴昕整天趴在上面,鸟筑巢那边的三根房梁上,静静的待在那。像鸟巢一样耐心而空虚。然后到下午四点,她就滑下来,加入疲惫的人群,去抢占一张永远不属于他们自己的行军床。
在鸟旁边的那个地方她会感到安全又隐蔽,可以好好思考。但她明天之前必须做出决定。也许在那之前她根本不会去想这些。
她中途停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所有的行军床都会被整理干净。包括他昨晚睡过的那张。她把背包留在了那张床上,因为出于安全规定,她不能把任何东西带进强制参加的会议。
她的背包不见了,这意味着她现在拥有的只有身上穿的这一套衣服。这意味着她只能光着身子洗自己的衣服。哪个公共洗手间会允许她这样做?她会被注意到的。她会被看到的。
她心里清楚,不能向收容所的管理人员索要自己的背包。他们不会给的,而且她还会被贴上麻烦制造者的标签。到那时候她的好日子就结束了。她不能失去这仅有的一点保障。她已经见识过失去的后果,也清楚那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公牛自由赛。这个短语源自“所有在外面的人都自由了”。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在办公室里,那个金发女人的笑容丝毫未减,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仿佛她早就心知肚明。
“好吧,”吴昕轻声说道。“我参加。”
“出来,出来,不管你藏在哪儿。”那声音又开始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不会出来的。她一定会赢。
毕竟,这一次她的命运不再由他人掌控。
十四名参赛者。七天的赛程。名单已经确定。庄园里的物资配送也安排妥当——食物、发电机的汽油、毯子、行军床以及其他所需物品。公园外的物资也准备齐全。手机信号干扰器。漫长等待期间用来消遣的电影和书籍。还有用于最终清理的强力清洗机。
名单和照片一同被分发了出去。每个人都应该记住。但真正能记住的没几个。参赛者大致可以分为两组。
那些被视为充满抱负的人:
一位在社交媒体上颇有名气的健身模特
一位才华横溢的涂鸦艺术家
一位在自媒体上备受欢迎的恶作剧秀主持人
一位身兼应用程序开发者和房屋看管人的多面手
一位独具匠心的珠宝设计师兼遛狗员
一位热情似火的 CrossFit教练
一位对食物严重过敏的女演员
那些被看作停滞不前的人:
一位患有严重人际交往障碍的作家
一位既被驱逐又迷失方向的男孩
一位善良的加油站服务员
一位退伍军人
一位太阳能电池板销售员
一位永远的实习生
还有吴昕,如果能如她所愿,她希望自己什么标签都没有
坐了足足十七个小时的巴士,换了一辆又一辆,最后坐上一辆略显破旧的小货车,吴昕终于抵达了一个极为偏远的地方。她常常思考,到底是不是在大城市里更容易被人遗忘,因为那里人潮涌动,没人会特别留意谁,还是在这空无一人的乡村更让人觉得默默无闻。她从货车上下来,双脚陷入一阵尘土之中,无人前来迎接,她觉得还是大城市更让人容易被淹没在人海。沿着这条道路望去,仿佛在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到无边无际的远方。这意味着他也可能被轻易地暴露在他人的视野中。
吴昕思索着“要是没能赢得比赛,他们会给我一张回程的车票吗?还是会把我困在这儿?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确定自己在哪个地区。”这里四处都充满了绿意,大树参天,昆虫鸣叫声此起彼伏。地势看起来还算平坦,但除了道路和树木,基本什么也看不到。
吴昕坐在路边,紧紧抓着公牛极限运动公司提供的行李袋。里面有七件衬衫和四条裤子。都是暗沉的黑色。崭新却不知为何已经有些褪色。感觉似曾相识。里面还有一个洗漱用品包,这多少让人感到一丝温情。有几燕麦棒和一瓶水,但在这漫长的十七个小时旅程中的几个小时里,就被消灭光了。饿了就是饿了。没必要节省着,能有一次吃饱肚子的享受也不错。
一个小时过去了,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还是没人来。身后的树木影影绰绰。道路向前延伸,空无一人。
游戏已经开始了吗?我是不是已经输了?
貌似情况可能更糟糕。与熟悉的地方相隔万里,除了衣服。牙膏、牙刷、除臭剂、梳子,一个还算结实的包。严格来说,现在的状况还算比之前要好一些,至少多了几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