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话
鸡鹿塞虽然简陋，但塞尉府还是蛮大的，竟能腾出两间客房分别给张骞和堂邑父居住。
众人散后，堂邑父也觉得有些疲累了，毕竟这一天的经历让堂邑父觉得实在是过于精彩。
而眼前这个甚至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毕竟在赵蒙挟持马戍的时候，堂邑父就在近前。
当时的他其实也有些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场景。
没想到这个勇斩胡贼的少年戍卒，竟然一击即中，以身破局，不仅救下了他，也就下了一众戍卒。
有胆识、有狠劲，跟使君真的很像啊！
所以对于张骞发自内心对赵蒙的喜爱，堂邑父一点也不惊讶。
“以后若是有再见之时，可要好好报答这位小什长......”
堂邑父这么想着，拜别张骞和赵蒙，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而赵蒙则是跟随着张骞回到了房间之中。
两人分别坐定，张骞赶忙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润了润喉咙，毕竟今天的确是有些饮酒过度了。
随后，他看向赵蒙，开口问道：“蒙弟，今日全赖弟救下为兄，咱们真可谓是相见恨晚。不过为兄尚不知你如今年岁几何、郡望何处，家中双亲是否尚在？是否方便告诉为兄？”
“这是自然，待蒙细细道来......”
赵蒙在内心梳理了一下，便将原主的具体情况大概地跟张骞说了一遍。
原主经历并不复杂，故而赵蒙也没有花多久的时间。
听完赵蒙所述，张骞皱了皱眉。
“那可真是奇了，以弟之所述，少年失孤，仅以长工为生，如今也是初次征发至鸡鹿塞戍役，那弟这一身武艺、射术和骑术，从何而来？胸中兵法韬略，从何习得？名家典籍、志怪传说，又是从何处看来的？”
张骞的连环三问，顿时让赵蒙冷汗涔涔。
此前不是没有人针对这个问题提出过质疑。
比如柏负在来之前，就曾经想通过这个矛盾之处拿捏自己，被自己利用户籍制度给化解，甚至反将一军。
但现在面对张骞的发问，赵蒙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一来，虽然跟张骞相处只有短短一天时间，但张骞对自己的喜爱和欣赏可以说是十分明显，自己对张骞也十分崇敬，他并不是很想欺骗自己的这位便宜兄长。
二来，这个问题其实是所有穿越者的终极矛盾之处，越是锋芒毕露，越是惹人怀疑，而你又没有办法解释。
总不能跟人说，我是从两千年以后穿越来的，所以才有此种种异于常人之处吧？
换成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古代人，都不会相信的。
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玄幻世界，没有戒指中的老爷爷这种解释选项，一切都是很现实、很自然就发生了。
所以面对张骞，赵蒙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张骞看见赵蒙踌躇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蒙弟，紧张什么！为兄又不是那廷尉或者刀笔之吏，这里也不是那公堂，只是你我兄弟二人家常叙话而已。”
“凡成大事之人，又怎会没有些奇遇呢？像为兄能够从匈奴右贤王部逃出，还不是运气好，碰到浑邪王部的人和右贤王部的人发生矛盾，不然你我哪里还能在这里闲谈呢？”
说到这里，张骞伸出手，拍了拍赵蒙的肩膀。
“弟既然不愿多说，兄自然也不会多问。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你的自由。”
“但为兄相信，弟不仅终能成为一代将才，有一番大作为，而且绝对忠于大汉，能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
“不然，刚才在宴饮之上，弟就不会有河西之论。”
“为兄看得出，弟虽然目前只是一个什长，但胸怀的，是整个大汉！”
张骞目光灼灼地看着赵蒙，一番肺腑之言激得赵蒙心神激荡。
在自己有保留的情况下，张骞竟然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甚至还这么尊重自己。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两人甚至从未萍水相逢。
但就是这小小的鸡鹿塞，竟然让两人有了这么深的羁绊。
不知为何，赵蒙感到自己的嘴里，一股咸咸的味道涌了进来。
但下一刻，张骞的发问，让赵蒙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弟可愿跟为兄一起返回长安？届时面见陛下，为兄必定力荐让弟直接在朝中供职，必能大展拳脚！”
“别的不说，就说弟在宴饮上对河西之地的分析，鞭辟入里，陛下定然青眼有加！更不必说弟武艺、谋略兼备，更是饱读诗书，此等大才，埋没在这小小的鸡鹿塞，岂不可惜？”
赵蒙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肌肉都控制不住地欢呼雀跃起来，心脏不断地跳动，“咚、咚、咚”的声音清楚地传到自己的耳中。
此前他从未想过从张骞这里获得些什么，甚至只是获得了张骞再出西域时带上他的一个承诺。
但是，张骞竟然主动提出，要带自己回长安！
还要将自己推举给当今的皇帝，汉武帝刘彻！
这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步登天的登云之梯，是断不可错过的绝好机会！
一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见到活的汉武帝，赵蒙激动地心跳又快了许多，连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了。
但就要开口答应下来的那一刻，赵蒙突然冷静下来了。
汉武帝刘彻，可是一代雄主，既多情又薄情，对自己的臣子亦然。
他或许因为自己的神奇会产生出一时的兴趣，但绝不会像张骞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自己。
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带来的种种矛盾之处，仍是自己最大的隐忧。
今天的所作所为，是赵蒙实在没有办法，或者说是形势所迫，所幸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而张骞对自己可谓是情深意重，故而对自己所隐瞒的不合理之处并没有过多追问。
但是，一旦自己跟随张骞去了长安，见到了汉武帝刘彻，难道刘彻就不会过问么？
到时候，自己又要怎样让这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呢？
此问一出，赵蒙的头脑又冷静下来几分，理智再一次占领了自己的头脑。
赵蒙发现，除了上面这个问题以外，还有一层不确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