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谈

夜深了。

在完成了繁重的劳作之后，索伦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腰，缓步走出了厨房。

而在他的身后，握着厨房门把手的阿什莉则在道了一声“晚安”之后，便将厨房的门重重关上，锁了起来。

作为黑手号上除了那名仍旧昏迷不醒的祭司之外唯一的女性，在波利斯船长与索伦的默许之下，相对比较幽静的厨房便成了阿什莉在船上的住所。

至于此前一直住在这里的索伦，则在奥利弗的房间里装了一个吊床，与这个大大咧咧的大胡子海盗住在了一起。

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索伦轻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无月，天空一片漆黑，便是连稀稀拉拉的星辰都见不到几颗，全都被浓郁的阴云所遮蔽。

黑手号的甲板上此时也十分寂静，只有少数几个轮班值守的海盗在摇摇晃晃地打着瞌睡。

今天的天气似乎没什么特殊的，船上也一如既往地无聊、

要知道，即便黑手号是一艘海盗船，但在这个缺乏娱乐手段的时代里，无聊与寂寞依旧是船员们生活的主旋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兴奋的东西恐怕便只有期待不知何时上岸之后的那短暂的狂欢与在劫掠和战斗时游走于身体内的肾上腺素了。

这也是顽劣的夜影为什么没有在恶作剧后被船员们集体讨厌的主要原因之一。

相较于夜影并不特别过分的恶作剧，还是仿若一潭死水的无聊生活更让船员们感到厌恶。

打了个哈欠，索伦缓步走向通往船舱内的舱口。

可就在索伦即将来到舱口的同时，波利斯船长的声音却突然在他的头顶响起。

“索伦，有兴趣上来聊聊吗？”

索伦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却见波利斯船长正站在主桅杆上的瞭望台上，遥遥眺望着远方。

没有多说什么，索伦只是转身来到了主桅杆之下，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桅杆的顶端，站在了波利斯船长的身边。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波利斯船长一般是不会去打搅船员们的日常生活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此时的波利斯船长只是想要找个人陪自己借酒消愁，那索伦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谁又能拒绝一位有身份、有实力、有故事，还有酒的成熟男人的夜谈邀请呢？

是的，在索伦来到瞭望台上的半途上，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自上方传来。

而在索伦真正来到瞭望台上之后，波利斯船长手中的那两瓶酒便是对索伦的猜测的最好证明。

“你早就打算和我聊聊了吗？还特意准备了两瓶酒……”

笑眯眯地从微醺的波利斯船长手中接过一瓶还没开封的朗姆酒，索伦轻轻拔掉瓶塞，小抿了一口。

辛辣、粗犷……

浓烈的酒气瞬间由喉咙流入肚肠，让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开始变得暖融融的。

索伦并不是个爱喝酒的人，但在空旷寂寥的大海上航行久了，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总会让一个人不觉间变得疲劳与麻木。

在这种时候，只有一口烈酒能让麻木的身体与灵魂稍稍得到某种虚假的休憩。

当然，浅尝辄止即可，过分饮酒带来的宿醉与头疼比清醒的麻木更折磨人。

所以……小饮一番后，自知酒量不好的索伦又将手中的这瓶酒塞进了自己怀中。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索伦才看向波利斯船长：“对了，咱们要聊什么？”

“其实，我一个人就能喝完这两瓶酒……”

波利斯船长面无表情地看着索伦不怎么干净的动作，有些无语：“这两瓶酒都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含糊其辞地将波利斯船长的话绕开，索伦试探着开口问道：“是关于夜影的事？”

“或许吧……但也不全是。”

眉头微蹙，波利斯船长沉吟道：“你还记得吗？你在刚来黑手号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那些事……”

说起这个，索伦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稍作回忆后，轻声道：

“当然记得，恶心的入伙仪式，还有……一场决斗。”

“别忘了‘至上真神’。”波利斯船长将眼神从索伦脸上移开，用有些忧虑的目光看向远方——黑手号如今正全速驶向的方向：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再三向你确认是否要加入黑手号吗？”

波利斯船长低沉地开口，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微微泛白：“就是因为祂，那个残酷而又毫无破绽的暴君、疯子！”

他忽而猛地停顿了下来，像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愤懑，但紧接着，波利斯船长又无奈地补充道：“同时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神明。”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某种阴冷的恐惧，仿佛重温了无数恶梦般低声道：

“作为寂静之海的主人，祂几乎知晓着发生在那里的一切，并有着仿若魔鬼般的记忆力……”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逐渐苍白，声音低哑，透着不安的颤抖：“而一旦被祂记住，你便再无法逃离其掌控……”

“即便是远离那片已然受到诅咒的恐怖海域，即便通过死亡的方式来尝试切断祂那疯狂而病态的掌控欲望，也无法逃离祂的记忆。”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深深的无力，眼神渐渐黯淡，仿佛已被某种不可见的枷锁缠住，越挣扎越深陷其中。

“最终，”波利斯船长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低沉，仿佛这些话语早已在他心中烙下了伤痕：

“你的灵魂还是会不可遏制地回到那片海——或许还带着你已经死去的残躯。”

他压低声音，眼中隐现一丝难以掩饰的悔意：“还记得在入伙仪式的最后，你曾感受到的某种来自未知的、无法逃避的注视吗？”

当索伦低声确认后，波利斯船长的表情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轻轻摇了摇头：“很不幸，你已经和我们一样被‘至上真神’铭记于心。”

对此，终于知晓其中真相的索伦倒是没有什么天塌了之类的悲观想法，甚至还打算反过来安慰一番波利斯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