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圣人，不过尔尔
正午，微暖的阳光中，屋檐下，蔡邕与叶烬边饮茶，边赏着院内景色。
“蔡老先生，我近些年有一疑问，不知…？”
“且问吧，老夫知无不言。”
“嗯…若有战必败，为将者当如何？”
“避战养兵。”蔡邕拧眉道。
“若必败。”叶烬提醒道。
“嗯…”沉吟好一会儿，蔡邕看向叶烬，眼神困惑道：“道长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沉默好一会儿，叶烬最终还是没有说。
再细说下去，这忠于朝廷的大儒恐怕要跟他翻脸了。
寂静好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爷，有客来访。”
门房说话时，闪开身子，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伯喈，近日怎不去太学了？”
“这位是？”刚说完，眼角注意到一身道袍的张角，老人动作一滞。
“哈哈，请先坐，老吴，看茶。”
“最近在招待客人，续编《东观汉记》劳烦你多费心了。”起身将老人迎上坐，而后为两人相互介绍。
“这位道长名张角，女儿近日拜我为师。”
“卢植，卢子干。”不等蔡邕介绍，老人便笑眯眯地道。
“道长可是太平道的天师张角？”
望着卢植上下打量自己，叶烬大概猜到了什么。
“可是玄德…”
“哈哈，原来道长还记得那小子。”
望着气质波澜不惊，且距离感极强的张角，卢植眼神感慨地点了点头。
“约莫五六年前，那小子来洛阳拜师，极力劝我入教，差点没让我逐出师门。”
“呵呵，玄德他…太过仁厚，贫道不过是买了些草鞋。”
“道长过谦了，若无道长所留余粮，玄德母亲无人照看，恐无力外出游学。”
“呃…”叶烬一愣。
好像刘备家确实是家徒四壁。
若是没有他买草鞋，留给刘备家足够吃三五年的粮食…
难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就定下了因果？
泌阳的系统！
被系统操纵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看到叶烬眼神变幻，蔡邕有些困惑，但卢植却捋着胡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注意到蔡邕的疑惑，卢植贴近他，低声道：“从五年前起，道长就有容易失神的毛病，只是没想到…”
“呃…”蔡邕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据玄德说，道长忧心天下，才至如此。”
“哦，嗯。”蔡邕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点儿他是相信的。
看叶烬一直拧眉思考，卢植有些好奇地扫视院子。
“伯喈，道长女儿呢？”
“宁儿？她在东院花园。”
“好，我先去见见她，等道长回神，代我问好。”
言罢，卢植躬身离开。
他对张角这人很有兴趣。
与蔡邕不同，卢植对皇帝的态度有些暧昧，他想让皇帝变好，也竭力提出建议，然而皇帝不予采纳。
相比于皇帝与大汉，百姓于他也同样重要，否则汉末后期他也不会隐居了。
来到东院，穿过郁郁葱葱中略带微黄的花树，卢植很快就看到两个满脸泥巴，在活水旁嘻嘻笑笑的小女孩。
看到这，卢植脚步一顿，但很快就捋着胡须，微笑起来。
这才几天，琰儿就被带坏了，可怜伯喈兄…
“谁是张宁？”
来到活水旁，卢植装作一副严厉模样，质问道。
听到这声音，低头捏泥巴的张宁手不停，含含糊糊地道：“等会…快要捏好了。”
看张宁有些无礼，卢植也没生气。
“琰儿，你爹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呀！”在张宁对面的蔡文姬听到这，当即从玩耍中清醒，心头一慌，脚下一滑，幸好张宁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臭老头，你想干什么？！”
望着张宁护在蔡文姬身前，质问自己，卢植有些惊讶。
他这辈子教了太多学生，什么样的纨绔子弟他都见过，但像张宁这般胆大，敢与大人对峙的小女孩却没几个。
“君子之…”
“我们是女孩！”话还没说完，张宁就反驳起来。
“《女诫》…”
“老道士说了，书都是人写的，难免出错，哪怕圣人之言，也…”
“慎言慎言！”卢植脸色一变，抬手捂住张宁的嘴。
道长这是怎么教的？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事实上，这是叶烬这两天刚教的——唯物主义。
古代本就有很多谬误之言，实践才能出真知，叶烬怕张宁日后因未知的事陷入迷茫。
“呜呜呜…”被捂住嘴的张宁一边挣扎，一边看向卢植身后，眼神中满是“求救”。
瞧见她的反应，卢植大概猜出了什么。
“这是你教她的？”
“卢老先生，这…只是说笑。”看到卢植眼神略带愠怒，叶烬尴尬一笑道。
“说笑？圣人之言，岂敢妄评。”
看到卢植是真生气了，叶烬也不敢反驳。
在大汉，卢植是非常有名的大儒，经学家，说圣人之言不对，很明显踩雷了。
望见叶烬一副低头不语，甘愿认输的模样，卢植反而越发气愤。
“道长，今日你若不能与我说个明白，这洛阳…您还是早些离去吧。”说这话时，卢植丝毫没有顾及蔡邕。
对于他来说，研究了一生的儒经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立身之本，决不能任人无端亵渎。
要是张角能说出个一二三还罢了，若是无事生非…
他不知道张角和灵帝的秘密交易，只当张角与蔡邕相识，来这儿暂住，并无背景。
看到卢植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叶烬眼神犹豫。
实话说，就算他保持沉默，卢植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毕竟站在他身后的可是灵帝与张让。
但是…如果卢植之后继续丢面子，恐怕…
可，若是辩论赢了卢植…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瞧见叶烬眼神变幻，卢植已大概猜出来了。
对方确实是不尊圣人之言，且有话说，只是还犹豫该不该说。
“哼！”冷哼一声，卢植刚准备拂袖而去，就被蔡邕拦了一下。
“子干，且等等。”
“道长，您还是…”
“不必了，伯喈，改日再会。”
看从中说和的蔡邕也被牵连，叶烬拧眉叹了口气。
“卢老先生，贫道才疏学浅…但…圣人，不过尔尔。”
此一言，三人皆惊，唯有张宁陡然昂起头，一副骄傲模样。
看吧，老道士是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