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当匪虽然名声不好，但能活着
也是这时，陆缺才意识到。
在卧虎山覆灭之前，小河村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什么。
就算陈鹏死了，他们或许也只敢在心头欢庆那么一两秒，然后又跪伏在地，为陈鹏披麻戴孝，以求不被陈鹏的死遭到牵连。
可在给陈鹏医治时，听到了陈鼎坤夫妇对话的陆缺，也对此持悲观态度。
陪葬。
全村人跟着陪葬。
才会是陈鹏死后，小河村的最终结局。
马蹄声轻缓，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何三刀转头，看了一眼重新被拆散，绑在马背上的马车木料，又见陆缺面色难看，似乎多有自责，出声安慰道：
“堂主不必自责，这本就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自从出了卧虎山，他就觉得陆缺好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是上山那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连卢碧春都敢捉弄一番的堂主，也不再是那个在三秋小院跟余炳年扯皮为乐的少年郎。
尤其是在见到小河村之后，陆缺明显多了很多心事。
何三刀觉得，此时的陆缺或许才是真正的陆缺，一个回到了他曾经的生活，回忆起了太多痛苦经历的陆缺。
“谈不上自责，只是觉得，心头好像憋了口气，不痛快。”
陆缺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到根本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想了想，又问道：“何三刀，如果你是小河村村民，现在正过着他们这样的生活，你会怎么办？”
何三刀想都没想，开口道：“还能怎么办，继续过呗，好死不如赖不着嘛，反正又反抗不了，总不至于自杀吧。”
“反抗不了……”
陆缺咀嚼着这句话。
这或许应该就是小河村村民们最真实的写照，也是他们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生活的根由，因为反抗不了，也因为被磨灭了反抗的勇气。
何三刀说‘总不至于自杀吧’，其实更多的，应该是他们连自杀都不敢。
“可不嘛，要是他们但凡能反抗一下子，他们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或许已经逃走了，也或许已经死光了。”
何三刀心头也感触颇多，继续说道：“我当初不就是因为还有反抗的机会，才憋着一口怒气，砍了欺负我家人的豪绅，这才有了我上卧虎山之后的事。
上山之后，我有一种之前几十年都白活了的感觉。”
“嗯？这是什么说法？”
陆缺有点没听懂何三刀话里的意思，再三咀嚼也没能想明白，怎么都沦落到当了匪了，还有一种无比庆幸的感觉。
何三刀挠挠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陆堂主，那个……我能说一说吗？”护卫队中，一人插话道。
陆缺看了过去。
袁乐奇，这支二十人护卫队的队长，第三境的高手，听何三刀说，袁乐奇的战力比他高出许多，不在张排方之下。
陆缺点点头，“没事，说吧，我没什么规矩，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是。”
“谢陆堂主。”
袁乐奇这才继续说道：“我的经历其实跟何统领差不多，也是家里人遭了豪绅的毒手，我侥幸活命后就上了山，但我是自山上修成了武道，有了实力之后，才下山把那一家子豪绅给砍了的。
所以我一直很佩服何统领，还没修炼武道，靠着一把菜刀就能当场把仇给报了。”
何三刀一听这话，还有点飘飘然。
他杀豪绅报仇的事，在卧虎山是独一份，山上之后也是靠着这一壮举，迅速积累了名声。
武道有成之后，才能迅速坐上统领的位置。
袁乐奇见何三刀看向他，友善的点了点头，又道：“我不知道陆堂主是怎么看待卧虎山，或者山匪这个身份的。
但在我看来，虽然山匪这个名声不好听，但至少我能活着，吃穿不愁的活着，不用再过着苦哈哈种地，可到头来还不够给朝廷交税的苦日子，也用不着再看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的脸色。
而且上山之后，我看开了很多事情，既然都已经是匪了，那老子但凡看不惯谁，提着刀上去给他砍了就是，一点心里负担也没有。
就像那些读书人说的，我念头通达了，心头别提多爽了。”
“嗯，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何三刀当即点头附和。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上了卧虎山之后，不仅能活着，还能活的痛快，如同新生。”陆缺总结道。
“不错。”
袁乐奇点头，“曾经跟兄弟们闲聊的时候我们还在说，要是早知道在卧虎山当山匪能活的这么痛快，我们早就上山了，也会带着家人们一起上山来，那他们也就不会惨死了。”
陆缺心有触动。
都是被逼的活不下去的人啊，只要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就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那以后呢？要是官府来剿匪了，你们又该如何？”
袁乐奇笑道：“那就砍呗，死就死了，反正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亏，可要是侥幸活下来了，那就继续干，或者闯荡江湖什么的，总之就是怎么痛快怎么来，管他以后会怎样。”
“也是。”
陆缺倒不是认同了袁乐奇的观点，只是代入其中之后发现，好像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难怪陈鼎坤会让袁乐奇这些人给他当护卫，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战力足够，也是因为他们几乎不会存在叛变或者临阵脱逃的可能，因为他们只有卧虎山这一条路。
眼看就要走出卧虎山谷，陆缺余光瞥见小河村的方向汇聚了一大堆人。
村民们遥遥看着他的马队，没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傻傻的站着、看着。
“你们说，如果陈鼎坤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上山效力，他们会拒绝吗？”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陆缺就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傻了。
根本不用问，也不用想。
他们肯定是愿意的。
就像袁乐奇说的，上山之后他们能活着，也能让他们的家人活着，为什么不去。
“驾！”
陆缺挥鞭，双腿猛夹马腹，马儿狂奔而出，眨眼间便消失在小河村村民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