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路鸣泽在干嘛，路鸣泽在旁边看
苏晓樯很难用语言描绘这种感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沉入水面溺水的人突然被人拎着领口从水里拎出来，从一个沉闷灰暗的世界跃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连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
小电驴速度放缓，以40码的速度行驶在城市的岔路中，地面上的水渍还未退去，轮胎经过时还会溅起阵阵水花。
苏晓樯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从未曾感觉到往常看烂看厌的城市夜景居然是如此的美丽。
这是一条城市的小道，来往两车道的柏油马路空旷无比，一个行人、一辆车辆都没有，只道路两侧的路灯犹如沉默的卫兵，忠诚地为这个城市献上光明。
回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苏晓樯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感，如此一位威势惊人的神明，骑着神话中的巨兽，挥舞着传说中的武器，也拦不住他们，被路明非轻松写意地击退了。
苏晓樯转头往后看去，原本躺在路边八足骏马小山一般的躯体消失不见，在那个地方是绿化带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如果不是尚未干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时刻提醒着她不久前惊心动魄的追逐战的确确实实发生过，苏晓樯几乎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现在刚刚从噩梦中苏醒。
“听首音乐吧。”路明非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依旧是那么风轻云淡，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两个真的只是去了一场惬意的郊游，现在正在享受归途的风景。
音乐响起，打击感十足的迪斯科舞曲风格，这是一种被称作“CITY POP”的曾经流行过的音乐风格，融合了诸多爵士、放克、AOR各类元素，如梦如幻的电子配乐给人以一种意境朦胧，一股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味道。
其实已经不流行于21世纪初这个时代了，但轻快的曲调，充满节奏感的演唱风格仍很适合用汽车音响来播放，当然也同样适合小电驴的劣质音响，略带失真的音色反而凸显歌曲自带的朦胧迷惘感，把时代的年轮一下子拉远。
“怎么样？曼哈不卡顿音箱。”路明非一副小孩子炫耀自己心爱玩具的模样得意地说道：“店主说开业特惠特意给我升级配置的。”
曼哈不卡顿音箱?类似于周佳牌洗衣粉、可日可乐、雷碧这类的贴牌货吧，路明非怕不是被人当做冤大头宰了吧。
苏晓樯只听过曼哈卡顿音箱，可就算是曼哈卡顿音箱，在她家的卡拉OK厅里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苏爸为了充面门，买了好几台音箱放在卡拉OK厅，几万到十几万的都有，有时会请政商界的叔叔们过来聚聚唱个歌联络下感情，全部是找制造音箱的工厂专门定制的。
音色清晰饱满，没有一丝杂音。
“曼哈卡顿音箱是蛮好的，一台小两千呢。”苏晓樯不好意思打断路明非的炫耀，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卡顿音箱都这么贵，那不卡顿音箱肯定价值更高。”路明非满意的说道：“店主是个实诚人，诚不我欺。”
“路明非，你放的是什么歌？”苏晓樯决定不告诉路明非残酷的真相，迅速转移了话题，“还蛮好听的。”
“我看看哦。”
路明非瞅了一眼小电炉龙头上的电子小屏幕。
“森高千里的《17岁》，1989年版本。”
“1989年啊，1989年我还没生出来呢，我爸爸和我妈妈都还没有结婚。”苏晓樯说，“怪不得听起来这么有年代感。”
充满活力的女声在风中飘舞，诉说着17岁的喜悦与烦恼：
私は今生きている（我现在才算活着）
青い空の下（蓝蓝的天空下）
二人の愛を抱きしめたくて（想抱紧两人的爱）
光の中へ溶けこんでみたの（像融化在这光中）
“但还蛮好听的。”苏晓樯接着说道。
少女唱着少女的情怀与心事，另一个17岁的少女在后座上听着她的哀伤与欢乐。
没有想到的巧合，《17岁》，路明非则咀嚼着这首歌的名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首播放的歌曲也叫《17岁》，同样的歌词，不同的配乐与唱法，交相辉映，不同的年代，少年时代同样的情怀，就像海棠树上开出两朵相似又不相同的花蕊一般。
世界上所有人只有一个17岁，而路明非有两个，一个是已经渡过的17岁，一个是时间还未流逝的17岁。
旧的17岁逝去了无法追回，新的17岁则是刚刚开始绽放光辉。
“路明非，你……”苏晓樯欲言又止，她想问路明非为什么前后改变如此之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其实是我从来没有了解他才对，对于自己而言路明非没有必要和义务去展现出全部，毕竟陈雯雯才是他喜欢三年的姑娘，所以这样的话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以前的路明非和现在的路明非重叠起来，那样的真实存在，又是那样虚幻，苏晓樯意兴阑珊，不再去想路明非的变化，她看不透，也不愿再去追问。
她只要确确实实地明白是路明非救了自己，像个英雄…不对，就是英雄把自己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了，不止一次。
这样就够了。
“你家在哪？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路明非说。
“盛世豪庭。”苏晓樯回答。
小电驴向右调头，向着苏晓樯家里的方向开去。
森高千里仍在唱着她的17岁，虽然是歌词带着少女的哀愁，但曲调却散发着昂扬向上的乐观，满怀热切，仿佛没有难题能难倒青春的17岁。
对的，扭扭捏捏的自怨自艾可不是骄傲小天女的风格，苏晓樯对于陈雯雯向来是不服气的。
“路明非，我问你，现在你再看看，是陈雯雯漂亮还是我漂亮。”苏晓樯大声的问道。
“我看看。”路明非扭头看了一眼苏晓樯。
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虽然沾上了点灰尘但仍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长发随着夜风飘扬。
娇艳欲滴的蔷薇色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晶莹整齐的贝齿。
明亮的双眼清澈如水，宛如蕴含着夜空下的晚露，毫不退让的迎上路明非的视线。
路明非认真地上下扫视了一眼。
“有一说一，单论长相还是你更胜一筹。”路明非向来有话直说，给出精准的评价。
“只是单论长相吗？”苏晓樯低下头，微不可闻地轻声说道。
“你知道的，气质这个东西向来是因人而异，主观性极强，不能作为常规评价标准。”路明非听力很好，很快补充道：“毕竟你是让我对比谁更漂亮嘛，标准简单一点更直观。”
路明非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的回答不知触动了苏晓樯哪根神经，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少女的笑声清脆有如银铃。
“路明非你说话真好玩。”
有的路在某些时候就显得特别短，比如说今天。
过了这条街道，再过一个拐角就到盛世豪庭小区了，她的家快到了，好快呀。
“路明非，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苏晓樯扯了扯路明非的衣角说道。
“说出去也没关系，没人会相信的不是吗？”路明非倒不特别在意，说与不说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不，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苏晓樯昂着头说：“我会保守好这个秘密的。”
很快的，这条街道到了尽头，过了这个弯直行一小段距离就到苏晓樯的家了，路明非却在此刻停下了小电驴。
“小电驴没电了，只能送你到这吧。”路明非挠挠头。
“没事。”苏晓樯轻盈地跳下去，“剩下这点路我自己能走，毕竟不会再突然跳出一个黑影来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嗯。”路明非停好小电驴，目送苏晓樯离去。
苏晓樯一步一步地走到拐角处，却没有转过去，反而回头又看向了正在向她挥手告别的路明非。
“路明非，谢谢你救了我！”她双手放在嘴巴两边作成一个大喇叭，大声喊道：“谢谢你！”
苏晓樯看着路明非，他的脸已经被黑夜的面纱隐藏住，借着满天繁星的点点光芒，才看得到路明非笑着点点头，还在挥手告别。
明明就站在那里，却感觉虚幻无比，仿佛今晚的路明非随时会消失无踪，在黑暗中走远，自己仅仅是看了一场身临其境的3D电影。
苏晓樯小步挪过拐角，想起自己曾经玩过的一款游戏《烈火之剑》，她只玩了开头，讲述了一名草原少女，邂逅了迷途的军师，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惊心动魄的冒险之后，草原少女在夕阳下的高坡上挥手告别了一路相伴的军师。
她又觉得今晚的经历就像童话书中公主的历险记，在危难中遇到了拔刀相助的勇者，帮公主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可是当公主回到了自己的城堡，勇者却朝着公主挥手告别，背着他锋利的宝剑继续去奔赴下一次冒险。
走过拐角，父母正焦急地从家里的大门里走出来，碰巧遇到走到家门口的苏晓樯。
“樯樯，你去哪里了，电话也不接。”母亲一把抱住了苏晓樯：“到你学校去找，你也不在，急死我们了。”
父亲见到苏晓樯则是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皱纹松散下来。
“我今天约了同学一起出去玩，手机正好没电了，没来得及跟你说。”看到家里一如既往的大别墅，以及面前的父母，苏晓樯恍若隔世，小声回答道。
“哪个同学，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苏父快步走过来。
今晚过去之后，路明非是不是就会像军师和勇者一般再也不出现，苏晓樯又突然难过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这点时间自己的心情就有如此多的起起伏伏。
“等会再说，爸爸妈妈，我还没跟同学告别。”苏晓樯忽的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大步向拐角跑去。
“路明非。”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拐角，双手扶住膝盖，抬起头来盯着路明非推车离去的背影喊道：“你明天...以后还会来上学吗？”
同窗的三年即将过去，还剩下最后一段不长的时间，可以的话，她想真正地再认识一次路明非。
路明非诧异地回头看向追出来的苏晓樯，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自己已经被卡塞尔学院录取了，提前开启暑假生活了，她应该知道的。
“看情况。”路明非想了想，回答道，“下次再见吧。”
把同学们痛扁了一顿，再去上学，想想都觉得怪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