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双面
凌津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明天早点去提车，送你们上班。”像是一句准备已久的话，不像是突然的想法。
“好啊。”魏文双觉得心尖一暖，敏感的内心不免自动联想，凌津提车的时间恰好是她不开车的周年庆这天，会不会……？但她很快转念打消这自恋的猜测。
魏彬依旧皱着眉头，从这一刻开始沉默到吃完晚饭，才有些酸溜溜地抬起头：“阿津，既然做不到第一且唯一坐你车的人，那么我一定要坐副驾这个关键的位置。”
凌津无奈一笑：“驾驶座给你坐都行。”
魏彬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阳光舒适地铺陈在门前，温和而不刺眼。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清新的花香，在一片美好的景致中，凌津将崭新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前。
林姨在院子里晒被子，见车来了，抿唇一笑，评价道：“不错，阿津的眼光果然不错。”
魏彬像是在冲刺，立刻奔到车旁，打开副驾座的门挤了上去，好像落后几秒便抢不到“宝座”般。
魏文双并没有跟他抢副驾的打算，但也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便加快了步伐，走向后排座位。刚坐上车，她便听见魏彬略显夸张的感叹：“哇，外面看就很酷炫，里面更帅。这个座椅很不错，很适合坐着打游戏。不行，以后我一周至少要蹭你的车三次。”
魏彬是有驾照的，但上路经验只有三次。拿到驾照后，他开着魏海洋的车出门溜达了三次，一次不落地发生事故，要么追尾，要么剐蹭，且每次都是全责方。从那以后，他坦然接受自己不适合开车这件事，将驾照压在箱底。虽然跟父亲在同一个公司，但他做不到父亲那样兢兢业业，若没有特殊的重要情况，他总是睡到自然醒，再慢悠悠地打车去上班。
凌津没有拒绝：“只要你起得早，我不介意天天让你蹭。”
魏彬抿了抿唇，突然想起凌津每天的作息时间，皱了皱眉头，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就……看情况吧。”
魏文双不禁笑出声来。
汽车驶向早晨的大街，魏文双的目光在车内环视一周，她一向认可凌津的品味，关于这辆车，也没有例外。
魏彬先是享受了会儿坐在副驾的舒适感，玩了把小游戏，然后说道：“虽然我的公司比较近，但是先把姐送去律所吧，我不急，我要多坐一会儿你的车。”
“好。”
魏文双虽然不急，但也没有什么意见。
魏彬哼了一会儿小曲，问道：“阿津，你今晚加班不？不加班的话来接我吧。”
凌津想了想：“今晚应该可以。”他忽然向后排的魏文双问道，“文双，你那边几点结束，来得及的话，我顺道过去接你。”
“我就不用了，晚上约了人。”魏文双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落在凌津的侧脸上。
魏彬了然一笑：“肯定是苏烨。”
魏文双没有否认，答案确实如魏彬所猜，但她知道，导致这个答案的原因，魏彬必然是误会了。
她看见凌津欲言又止，紧紧抿着唇，继续专注地驾驶着车。有那么一刹那，她突然有开口解释一切的冲动，可随即理智压制住她的冲动。
没意义，且不是恰当的时机。
她所在的律所距离家里并不远。当车停在大厦楼下时，魏彬正在玩手游。她下车，与两人道别，然后目送着汽车远去。
大厦一楼已经摆放上律所的庆祝牌，一块缤纷的牌子，画着绚烂的烟花，其中的“四周年”字样，比律所的名字还要大。
走出电梯后，两排花篮延伸至律所正门口。最靠近门边的是一对大麦花篮，金灿灿又温和地立在那，贺卡上写着送礼者的名字：凌津与魏彬。
走进大门，工位上几乎没人。今天是律所的庆祝日，原则上是不需要安排工作的，员工们只需要在下午庆典开始前到律所即可。
魏文双的办公室在靠里那间，在进办公室前，她先到水吧泡了杯咖啡。端着咖啡走回办公室时，她路过何晓玲的办公室，她无心窃听，只是何晓玲的声音太过尖细，谈话的内容又涉及她在意的人，导致她的注意力被彻底虏获。
“付佳鑫这个人，我早就觉得他心术不正了，所以才会这么早离开他的团队。”何晓玲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笑意，还有隐不住的得意。
她的客人是个男人，用一种赞许的声音评价道：“何律师真是厉害。我听说你们所的魏律师也是付佳鑫的徒弟，但是是在付佳鑫出了事之后才离开的，看来她没有何律师你观察力强啊，哈哈哈，看来这律所要再撑个四年、四十年的，还得全靠我们才貌双全的何律师。”
“哎呦。”何晓玲笑得有些过头，却浑然不觉，“都是同事，我不便评价。”
何晓玲没注意办公室的门没合拢，笑声不仅挤满办公室，还溜出门要去占据走廊。
魏文双抬起脚，若无其事地走回办公室，关上门。与何晓玲合作四年，她一向知道何晓玲对人常有两幅面孔，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故意贬低他人是常有的，她喜欢在面子上占尽别人的便宜，但在经济上倒是习惯分得清晰明白，该属于别人的分红她一分也不会多要，像是生怕因为多拿一分会被别人说闲话似的。
当年，江露拒绝成为合伙人后，魏文双与何晓玲另外找了一位合伙律师，也是两人的共同朋友邱德峰。邱德峰是众所周知的富二代，虽然是律所的合伙人，但一年大约也就一个月左右在国内工作，其余时间都在各国旅游。三人在分红上拥有一套清晰的体系，经济上的分配利落让这段合伙关系有持续下去的基础。
午饭时间，在大厦的公共用餐区，魏文双再次遇见了何晓玲。
何晓玲端着餐盘走到魏文双对面，坐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下午才过来，早上来的？”
魏文双听出何晓玲语气中有些紧张，她浅浅一笑：“中午刚来。”
“哦。”何晓玲如释重负，“咱们食堂的饭菜确实不错，周末如果我老公加班，我也喜欢过来这边吃饭。”
两人埋头吃了会儿饭。何晓玲吃饭的速度快，餐盘里的饭菜空荡时，魏文双才吃了一半。她感叹一笑：“真是淑女吃饭，不像我，没几口扒拉完。”
大概是觉得先走有些不好意思，何晓玲依旧坐在原位，拿出手机回了几条信息。
食堂的人越来越多，背景音越来越嘈杂，在一片男女声音交杂的波浪中，何晓玲忽然问道：“你那个回国的弟弟，是不是学计算机专业的？”
“是啊。”她回答道。不少人将凌津与魏彬统称为她的弟弟，她一般不会刻意去解释跟区分。
何晓玲放下手机，凑近说道：“我老公公司正好在招人，他是信息部主管，在招聘这方面的人才方面有发言权，你要不要让你弟去试试？”
魏文双回答道：“谢啦。不过他现在自己在创业。”
魏文双回答得自然平缓，却没想到这句话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抵在何晓玲的脖子上，令她难受得沉默了一阵。
过了许久，她吃完饭，将目光投向何晓玲时，对方才像是突然被从睡梦中叫醒般，有些迷乱地将手伸向桌面的餐盘。
两人将餐盘送到回收区后，并肩走向电梯间。
何晓玲像是突然才接收到刚才的信息般，语气有些酸溜溜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创业，不知道其中的辛苦。想想我们刚起来那几年，那还是咱们平摊苦累，才能撑到今天。”
魏文双笑了笑：“很多路总要走一走才知道合适不合适。”
律师刚成立时，业务量确实不多，仅有的业务还大部分是邱德峰拉来的。她跟何晓玲常常出去加班跑业务，一路努力，收获不小。
“其实我老公也一直有创业的计划。”何晓玲嘀咕着。
魏文双被迫听了一路何晓玲先生的创业计划。
下午的庆典十分顺利。虽然邱德峰人在国外，赶不回来，但他还是视频出席了庆典，并定制了一个三层蛋糕送到律所来。香槟、蛋糕、水果与缤纷的鲜花、热烈的掌声、激动的感慨共同组成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下午。
律所团队里拥有不少有话直说的年轻人，他们勇敢提出对“与领导共同吃饭”这件事的抗拒，因此，庆典的最后，员工们领着作为福利的自助餐券散场。
何晓玲的老公早早等候在楼下，她笑容明媚地与众人告别。
魏文双虽然与苏烨有约，但拒绝了苏烨的接送，独自打车前往订好的餐厅。
前往餐厅的路上，天尚未黑透，还透着微弱的光，城市的灯光已然亮起，挤开灰暗。
晚高峰，马路上堵着车，魏文双的心里并不焦急，从容地望着窗外。突然就想起了凌津，想他第一天开车下班，在高峰期的车流中，望着被灯光打散的灰暗，会思考些什么。
悠悠的空隙，让想象力膨胀，像是被灌气的气球。她依旧坐在凌津那辆车的后排，但副驾的魏彬变成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女子亲呢地挽住凌津的胳膊。而坐在后排的她，冷着脸呵斥道：“开车的时候不要这样，很危险。”
这份想象让她心底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她心甘情愿当一个扫兴的姐姐。不，她不是凌津的姐姐，他只是曾经叫她“姐姐”，从很久很久以前，从他们知道那件事之后，她便不再是他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