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猎人和猎物
“恶魔……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够看到恶魔了？”
听到自己对面的忏悔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神官嗤笑了一声，粗暴的将那封举报信撕开，将那张信件上的内容草草的浏览了一番：
“编也要编的像个样子，怎么这几位五区的商人们也能被编成和恶魔同流合污的人了？简直不知所谓。”
就在这时，忏悔室薄薄的隔板的另一边，一道声音从那里传来，似乎是在开口向着拿到举报信的神官询问：
“哪几个商人？那封举报信能给我看看吗？”
“就是上次给我们这边捐赠了一座教堂的那几位啊，真是的，举报可不是这种没有什么依据就能说的事情……”
一边抱怨着，神官一边将自己手中的信件带着信封一起丢了过去。随着接住信封的声音响起，另一侧的神官也看了几眼这一封举报信之中书写的内容：
“呵，还真是他们——不过这里还有些他们和恶魔术士走在一起的画像，看上去还挺像样子的。”
“画像？”第一个神官愣了一下：“难不成真是这些商人和恶魔勾结？”
“谁知道呢，反正不归我们这边管。我们最好也不要掺和这种事情，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陷阱？”另一边的声音再度响起：“等会找个靠谱的见习神官去将这封信件送给那几个老爷们，让他们看着办。”
“那个举报的人也得查查。”第一个神官想了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要不然他可能还会去其他地方举报……要是闹到圣堂去，就算圣堂的神官们不在乎，我们也得倒霉。”
“是啊。”另一侧的神官嗤笑了一声：“圣堂永远都不会犯错。”
两人低声的交谈着，直到旁边再度响起脚步声才逐渐停下。
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木质的忏悔室的隔板上此时正有着一根手指粗细的荆棘缓缓蠕动了一下，最终隐没在了木板内部。
伊莎走在街道上，她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轻轻的抬起了自己的手掌，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掌内部宛如荆棘形状的蠕动。
“他们怎么会这么说……”伊莎轻轻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在从小巷走出之后，她才扭过头，看向了第三城区的教堂的方向，语气之中有着些许的不敢置信：“难道说，你们都忘记自己曾经对神立下的誓言了吗？”
周围的人流不息，在人来人往之间，忽然停下的伊莎引起了人群之中的一点小小的骚乱，一个险些撞上伊莎的绅士轻轻的扶了一下自己的帽子，一边向着旁边走去，一边好心的提醒道：
“小姐，请注意看路……”
听到有人对着自己说话，伊莎先是下意识的微笑颔首，在那个行人走过她的身侧后脸上的表情才迅速的消失，嘴唇抿起。
她一边迈着脚步向着旁边的街道走去，一边轻声的在自己的心中开口说道：
“老师，我刚才……”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听到伊莎向自己求助，过了一会之后，宁川的声音才在她的耳中响起：“你觉得，现在的教会和你想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样了，对吗？”
“……对。”伊莎有些沉重的在自己的心底回应道：“但是，为什么？”
“我并不了解你们的王国之中的事情，这些事情只有靠你自己去调查。但最少，这里并不像莫特城之中一样和外面闭锁了五年，或许，教会因为某种潜移默化的事情而发生了改变。”宁川朝着伊莎说道：
“我或许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你想从哪里开始调查？”
“从哪里开始？”伊莎仰起头，看向周围。
湛蓝色的天空之中有着巨大的铁灰色圆环在魔力的支撑之下缓慢的转动着，周围的人大多身上穿着厚重的正装，或是步履匆匆的行进着、或是乘坐着马车在街道上驰骋。
这里和圣山、和王宫完全不同——看着周围的景象，伊莎一时间有些茫然，最终只吐出一段话：“……我不知道。”
听到伊莎的话，宁川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思考片刻之后，宁川才开口对着伊莎再度说道：
“你学习过多少东西？——我说的是在王宫和教会的时候。”
伊莎想了想，在自己被赐予“伽拉泰亚”的姓氏之后的每个早晨都要在大主教的带领之下阅读一遍教会的圣典，在读完圣典之后则是进行两小时的对神灵的祈祷。
下午是王宫之中的宫廷教师的时间，她需要花上半个下午的时间去学习王宫之中冗杂的礼仪，然后去跟着另一位老师学习这个国家的历史和知识；夜晚，在练习完丰饶的神术或是聆听大主教对圣典的解读之后则是又一次睡前的祈祷。
在伊莎过去十年的记忆之中没有多少休息和娱乐，这就是她的人生。
伊莎记得，大主教曾经对自己说过，自己作为主的神子应当学习神官们所学习的一切，而这些内容都被浓缩在了上午和晚上；
而自己的宫廷教师也曾和自己说过，自己学习的是每位王子王女都要学习的内容，外界的学子们很难学到这些“真正的”历史和制度。
“神官们学习的东西和这个王国的历史、制度……稍微懂一些。”
伊莎在简单的思考之后便开口说道。
“那就好，正好，我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
宁川的声音在伊莎的耳边响起，伊莎觉得自己的手里就像是忽然多出了什么东西一般，顿时低下头向着那里望去——她的手中有着些许灰色液质自手掌之中自然的渗出，一张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信件从血肉之中破土而出。
“这是费奥多尔先生寄给我的信件，这算是一封帕森利戈大学的历史研究项目的推荐信。我之后准备去那里赴费奥多尔先生的约，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而且，你也可以从类似猎人公会这样的地方得到在外面难以得到的信息——某些敏锐的野生非凡者往往会知道一些教会不愿透露的密辛。”
听完宁川的话，伊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将信件收入了自己的怀中，向着前方自然的走去。就在这时，伊莎的脚步骤然一停，她觉得……在周围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
这是一种直觉，专属于神话生物的直觉！
伊莎并没有和将自己此时遇到的事情告诉刚才才给出了自己建议的列车长，反而是自然的向着前方继续迈开脚步，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几个猜测：
我的身份暴露了？
不对，就算像列车长说的那样，我现在还没有到达像“凛冬公爵”一样的传奇层次，我也不会被非“神话生物”的存在看穿自己的本质……
更何况我去教会举报之前特意将自己的身份掩盖的严严实实，很难有人发现我的身份……而且，在我从那里出来过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如果说现在才有人发现我，那就不可能是教会的人！
难道说，是凛冬领之中的邪教徒察觉到了我可能和非凡相关，或者是野生非凡者发现了我有些“异常”的状态？
伊莎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要知道，大多数和邪神、恶魔相关的仪式都需要“非凡”这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
相比于难以获取的，没有生命相对安全的异构体来说，在城市之中有着规律生活的非凡者更是更好获取的非凡要素之一。
大部分的野生非凡者往往都是在接触了禁忌的知识或者一些非凡物品之后才拥有的非凡能力，在有着人类的主观意识的束缚下，他们远远比那些没有意识或是对人类抱有极大恶意的异构体，以及凭借本能行事的非凡生物要好对付的多。
在利益的驱动之下，许多野生非凡者或者是邪教徒以及恶魔信徒们就将自己举行仪式、获取非凡要素的重要途径打在了其他那些不够敏感的非凡者身上。
在猎杀恶魔、邪神信徒和堕落非凡者的猎人公会成立之前，这种事情几乎是野生非凡者的日常；而即使在猎人公会成立之后，猎人公会和教会官方非凡者对此类非凡者进行了大范围的围剿，现在这种事情也时常发生。
所以，刚才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的注视会不会就是来源于这些人？
伊莎的心念一动，默不作声的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在走到道路的尽头之前，她都没有再度感受到刚才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但当她转过拐角的时候却发现那种注视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果然……伊莎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握起，神色自如的继续向着前方走去。虽然还不清楚那些一直跟踪着自己的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但是伊莎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人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新年至此，伊莎的心中不由得冒出了更多的想法，这些想法宛如狂乱的潮水一般牢牢的占据了她的脑海。
在神秘学之中，除了那些具有非凡因素的非凡者是毫无疑问的优质“材料”之外，情绪极端或者是灵魂纯洁的人同样也是仅次于具有非凡因素的优质材料。
在之前和恶魔术士的对峙之中，伊莎从被恶魔术士所召唤出的劣魔的爆炸中察觉到了某些……鲜活的构成部分。
尽管并不清楚其原理，但是伊莎隐约能够从爆炸之中感应到将劣魔拉到这个世界的召唤仪式中察觉到其中所运用的材料，并且从中听到了被用作材料的灵魂之中所残存的、宛如婴儿啼哭一般的哀嚎——所谓的最纯洁的灵魂，可不就是刚出生的孩子？
所以，他们并不一定看出了我是非凡者，也有可能是通过其他方式判定出我身上的某些因素符合仪式素材的要求……可抛去他们所看不见的神话生物的本质，我的外表也不就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神话生物的本能在伊莎的心中不断作响，让她更清楚的感觉到了刚才再度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之中究竟所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而在在那些情绪之中所蕴含的绝对不是什么包含着友好的意味，而是某些……更为阴暗的想法。
伊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静静的仰起头，再度看了一眼这蓝色的天空。她在想，倘若这些人找上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那她又能有多大的可能性在这些具有非凡力量的恶人的手下逃脱。
而就算逃脱了，即使是在第三城区这种富人区之中也依旧有着对他人的举报不管不问的神官，这样一来，教会又能给她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伊莎一边想着，嘴角一边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很快，伊莎加快了脚步，察觉到自己身后的那几道视线凝视在她身上的速度也越来越长。
在自己的脚步逐渐加快的时候，伊莎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在尝试扰乱自己的心智，只不过这些非凡力量仅仅只是穿透了自己笼罩的神话生物外表上的那一层伪装就快速的溃散。
精神上的影响还在持续不断的向着她的体内倔强的渗透，不过在这些力量尝试渗透入伊莎的体内，碰上神话生物的本质之后就宛如泥牛入海一般迅速的消散。
这让伊莎反过来读取了这精神影响之中的信息，顺着精神影响的信息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对一般人来说这很危险，但伊莎也乐于如此。
很快，她的路线就逐渐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她所通向的地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阴沉、昏暗的小巷。
在走入小巷的同时，伊莎不由得缓缓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她从来没有想过在第三城区中有着这么一条道路，这条道路甚至可以通向第四城区，再简单的估算了一下，伊莎已经确信自己此时已经走入了相比于第三城区治安更加混乱的第四城区之中。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的那些不断渗入精神影响也逐渐的消散，数道脚步声从她的背后传来，伊莎扭过头，那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咧开，嘴角缓缓的向上勾起。
下一刻，血红色的荆棘从她的脊背处向外疯狂的喷溅而出——只是短短的数秒，这些血红色的荆棘就和周围相连，形成了一片类似蛛网的景象。
现在，谁是猎人，谁才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