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交易

几乎只是在片刻之间，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血红色荆棘落点的周围，墙壁迅速变成了蠕动着的血肉，而从这些血肉之中又逐渐生出新的荆棘。只是在半秒之内，这处小巷就变成了宛如莫特城这种污染遭受最严重的角落的样子。

伊莎缓缓的转过身，她的身后有着无数的荆棘和旁边的墙壁所连接、身上披着的原本精致的衣服逐渐扭曲变形，手腕的关节处的血肉也在缓缓的消融，纤细的骨骼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她以一种比之前要快上许多倍的速度完成了人形到神话生物的转化，在她的背后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将小巷牢牢堵住的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之中却是先一步地浮现出了惊恐。

他们本以为自己这次只是一次正常的“收集素材”，没想到却是遇上了比他们还要可怕的东西！

伊莎用自己深处已经泛着些许猩红的眼睛看向了他们，在伊莎转过身的同时，这三个突逢剧变的男人之中为首的那一个反应的最快，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火枪，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甚至不用进行瞄准就已经扣动了扳机。

子弹破开血肉的声音响起，还不待扣下扳机的人的脸上露出笑容，一道尖锐的荆棘便穿透了他的肩膀，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你们是什么人？”

几条荆棘就像是蛇一般在几人的周围缓缓的摩擦着，发出了有些渗人的声响，伊莎将自己的视线和几人对上，眼中的光彩更甚。

随着猩红色的色彩映入他们的眼中，三人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一抹“服从”之感，不由自主的开口回应道：

“我们、我们是破败教会的成员！”

破败教会……听到这个名字，伊莎的眉毛不由得缓缓的拧了起来，她记得这个教会这是一个信奉着从古代归来的邪神“熵之渊薮”的教派。

他们以制造毁灭和混乱为自己的信条，深信这个时代的一切终将归于混沌和终末。而他们只要在末日之前将一切拖入他们所信仰的神灵“熵之渊薮”的怀抱之中，他们就能在神灵的拥抱下渡过真正的末日。

伊莎用自己的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三人，猩红色的光芒映照在为首的破败教徒眼中，让他忙不迭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一口气吐了出来：

“我们得到了丰饶异教徒那边的登记消息，他们说，这里有着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足够充当呼唤神灵的素材出现在了第三城区。是他们暴露了您的消息，想要恶意陷害我们，和我们无关！”

“我们也只是奉破灭使者的命令来收割素材的——我们不知道您是某段从历史之中归来的传奇！”

“从历史之中归来的传奇”，伊莎听过这段话，这段话是邪教徒们用以粉饰他们所信仰的神灵或是神话生物的描述。同样的描述还有着另一种，那就是“伟大存在”。

在教会的广泛认知之中，这是邪神教派对他们这四大正神教会的拙劣模仿。

听着三人的话，伊莎的眼睛缓缓眯起：

“丰饶教会的消息？”

“没错，我们和几个中阶的丰饶异教徒达成了约定……”

听到眼前这位其他邪神的使者语气稍有放缓，精神沾染上了伊莎眼中猩红的破败教徒为了求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快速的从口中吐出：“是他们想要撕毁我们之间的约定，让我们不小心招惹上了您……”

看着眼前这位女士的神色之中露出了些许不快的神色，这个破败教徒顿时开口说道：“我们愿意为了我们冒犯的行动进行赔偿，您刚刚来到这里或许是一时不察……以至于被丰饶异教徒当成了暗算我们的刀！”

为首的破败教徒咬了咬牙，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正确。

毕竟，他们和丰饶教派的一部分成员只是基础的利益往来，如果有着更大的利益，那么他相信自己会被丰饶异教徒毫不留情的出卖。

至于他是怎么推测出这个想法的……笑话，丰饶教会的那些神官连自己的信仰都敢于出卖，那么自己这些异教徒自然也是在被出卖的范畴之中了。

丰饶教会……又是丰饶教会？教会和邪教徒合作？这和我所知道的教会完全不一样……为什么？

听到破败教徒的话，伊莎眼中的猩红色摇晃了一下，语气稍有放缓：“你们有一次证明自己刚才所说真实的机会。”

“这个可以证明我的话！”旁边的一个破败教会的成员抢先一步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枚徽章：

“这是我们和对方往来的证明——一个丰饶异教徒将自己的圣徽交给我们进行了抵押，其中还有着恶魔术士给我们签下的契约，以此来保证我们之间的交易正常进行。您只要拿着这枚圣徽就可以从那个丰饶异教徒的口中那里了解到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抬起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伊莎，发现这位女士的脸上似乎多出了些许温和的感觉，立刻谄媚的将自己的双手举起：

“您一定需要这个……您和您的那位眷者才刚刚搬来凛冬领，希望这份交易能够给你们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听着这破败教徒谄媚的话，伊莎短暂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过很快，伊莎就重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为什么是恶魔术士签订的契约？我记得，丰饶教会之中的神官……也有着类似的神术。”

“您……是否在说笑？”破败教徒愣了一下，不由得抬起头：“如果让丰饶神官来束缚双方的行为……那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伊莎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她接过破败教徒手中的圣徽，用自己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它的表面：

“你们想用它来……交换什么？”

听到伊莎的话，这个破败教徒顿时连连摇头，他对于上位者们的话语有着不算浅薄的经验，听出了伊莎口中的“弦外之音”：

“这是我们自愿向您献上的……我们只希望能够以此来消弭您的怒火，放过我们卑微的生命……”

听着破败教徒的话，伊莎眼中的猩红色似乎消散了一些——最少在这个破败教徒的眼中变得浅了一些，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温和的冰蓝色。

看着眼前这位伟大存在的神色出现了些许变化，破败教徒的心中顿时一喜，但依旧卑微的低着头，不让自己无意识之间做出的行动触怒这位伟大存在。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传入了破败教徒的耳中：

“说说看，你们最近在进行了多少次献祭？没有被丰饶异教注意到？我看到了契约的内容，它似乎在说……丰饶异教徒会给你们的献祭进行……收尾？”

伊莎的声音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她竭力的隐藏着自己的颤抖。

“注意？我们当然不会被丰饶异教徒注意到！”听到伟大存在询问自己，破败教徒顿时如数家珍般的开口说道：

“一些丰饶异教徒会主动和我们接触，当然，是和我们这些稍微‘温和’一些的异教接触……不会去和那些危险的、那些只是一心想着研究真理的真理教徒们接触！”

伊莎面无表情的听着，眼中泛着难以忽视的红光。

“……无论是在哪个城区进行献祭，我们都可以将这些献祭事件按丰饶异教徒的要求伪造成一些特殊的事故。只要我们在献祭完成之后按照他们的要求进行伪造，几乎就不会有人来深入调查……”

“不过，最好还是在第四到七城区进行献祭，前三城区发生事故被追查的概率会大很多，相对来说风险会更大。”

“但是其他城区就不是这样，上一周，我们献祭了一对夫妻和他们刚出生的孩子，那家人就在第四城区，我们严格按照仪式的要求将他们的心脏剜出，制作成了神圣的容器。”

“但即使是这样，最后我们将其伪造成了一场蒸汽管道爆炸事故，也无人对这些尸体进行进一步的追查……”

“很好。”破败教徒正这么说着，语气逐渐兴奋，就像是在对人倾诉自己心爱的作品。就在这时，伊莎忽然轻轻的开口：“你可以走了。”

听到伊莎的声音，双眼猩红的破败教徒忽然抬起头，欣喜若狂的开口说道：“我可以走了？”

“是的，你可以走了。”伊莎平静的说道：“我感受到了，这是发自你心中的事实，不是用于欺骗的谎言。只不过……”

伊莎的声音略微低了下来，用很低的声音自语道：“我觉得你的要价有些高了，这件圣徽并不值这个价格。”

“您说什么？”破败教徒似乎听到了什么，他开口略有些紧张的问道。

“不，没什么，你走吧。”伊莎却是没有回应他的兴致，只是轻轻的摆了摆左手：“不要让我反悔。”

“那，感谢您……”

破败教徒这时候才来的及抬起头，他迟疑了一下，尽可能礼貌的转过身，看着眼前面容在一片猩红之中显得有些模糊，只能记住那双冰蓝眼睛的女士，在行了一个蹩脚的礼仪之后才摇摇晃晃的朝着外面走去。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心脏，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因为死中逃生而产生的剧烈跳动。

伊莎望着破败教徒的背影，右手逐渐用力，一声婴儿般的啼哭声在伊莎的手中转瞬即逝。

随着啼哭声消失，破败教徒的身体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下，鲜血从他的心口处潺潺的流下。

伊莎张开自己纤细的手指，粘稠的红色从她的指缝之中渗出。

随着鲜红的烟雾在伊莎的身侧冉冉升起，和刚才破败教徒倒下时一般无二的声音接连响起，两具尸体内的脏器从他们心口的空洞处向外喷涌而出，最终汇入了鲜红色的荆棘之中。

“算是帮你们报仇了。”

伊莎喃喃自语了一句。

血肉宛如潮水一般褪去，连带着周围被同化的墙壁一起卷入了伊莎的体内。在血肉褪去的同时，一道淡淡的灰色在旁边浮现，最终凝成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伊莎望了那边一眼，背脊靠着墙壁缓缓的坐倒在了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天空之中收集雪花、将其熔融成水的巨大圆环缓缓的散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随着巨大的金属震颤声在天空之中响起，其中的一个金属圆环上出现了许多细密的孔隙。

今天是“降雨日”。

在凛冬领的上方撑起防护罩后，每周都有一到两天的时间用于释放圆盘之中汇聚的融化雪水，这就是“降雨日”。

在空气的分散之下，倾泻下来的雪水迅速的被分化成了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在第一城区的“永恒之火”的照耀之下，凛冬领的雪水并没有在空中凝聚成冰雹，而是淅淅沥沥的从天空滴落了下来。

“伊莎。”

从那一小片灰色之中走出的宁川寻思了片刻，身影短暂的消失之后手中多出了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他撑起雨伞，走到了伊莎的面前。

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就转化成了倾盆的大雨。

血腥味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迅速的变淡，倾盆的雨水洒落在了伊莎的脸上，冲淡了她脸上的泪痕。但很快一片阴影就笼罩了过来，将从天空落下的暴雨挡下。

“列车长。”伊莎抿了抿嘴唇，蜷缩成一圈靠在墙角：“我不明白。”

“在被选为神子之后，我一直都很害怕再次见到神灵。但我一直都在为了成为合格的神子而努力……这五年来从未有过改变。”

“但是，我还是很害怕。”

“每一代的神子从出生到死亡都是两百年的时间，我不想在我余下的一百八十四年都和那繁茂之神一起沉眠在那座空无一物但怪异的高塔之中。上周，我第一次想要逃出那里，我想要看看他们对我描述的这个国度是不是真的值得我付出我的一切……”

伊莎忽然抬起头，望向了宁川，她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一面镜子一般，映出了宁川的身影：

“但是，我看到了什么？”

“丰饶神官和破败教徒狼狈为奸，我的人民被当做消耗品推上了恶魔的餐桌……这就是我来神灵面前立誓，发誓我要付出一切来维护的国度吗？”

“我的出生有什么意义？我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五年里忽然产生的恶化还是一直都有的情况……多一个神子真的能够拯救我的国土吗？”

暴雨之中，伊莎仰起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宁川。宁川的身影在她的眼中扭曲成了一道环形构成的灰色人影，这道人影身上的环状线条蠕动着，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无法告诉你答案，伊莎。”

灰色的人影蠕动着，一只淡金色的独眼在他的头颅正中央裂开，影子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

“你是列车的一员，如果你不想去过自己原本的人生，那你还有着另一个选择——坐上列车，离开这个国度。”

“但伊莎，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无论你是想要完成自己作为神子的使命，还是想要离开这个正在腐烂的国家，你都要为此作出改变……”

“没有什么事情是凭借哭泣就能解决的，但在你学会改变之前，你可以暂时在这里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