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题意气,说意气
在场的众人,没有人会觉得此刻酒兴酣畅的顾植,能够作出一首不错的诗词。
在上席座位上有章相公,既是退隐的中枢相公,官家老师,这是何种身份。
还有庄学究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还有在场有扬州的诸多官员。
他们心里自然是怀着压力的,该如何下笔都是十分踌躇。
少年意气,何为意气?
此刻的他们,有多少人能够静静思索自己的少年意气风发之时?
那灰衣小厮将案上的纸张放下,因为笔墨未干,所以小厮只能捧着纸张放下。
宋以由作为青云书院的山长,自然是见过顾植的字。
他有一手极为不错的颜体,大气舒展,看着便十分舒服。
可是眼前的字,尽显峥嵘,锋芒毕露。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落笔,实在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所写。
李文亮实在并无多少诗才,他至多也不过写出中规中矩,恰是此刻看到了顾植的这一幕。
他微微皱眉,在顾植的身上他看到了十分割裂的感官。
在书院的时候,他心思成熟,做事熟络,全然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老成持重更符合形容他。
甚至在他的心里,竟然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竟然毫无违和感。
可是现在他身上又显露出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意气,不成熟的举动。
好像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一向沉稳的顾植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情来。
盛长柏看向鼾声如雷的少年郎,眼里倒是并无多少不悦,也不觉得对方是性情张狂。
他第一次相见是在水榭处,那时候他只对那个沉浸于吃着蜜饯,果干的那个书院学子印象深一些。
身侧的他却是并不显露任何峥嵘,是很容易忽略掉的存在。
只是未曾想到,饮酒后竟然有如此差别。
他竟然放下了笔,含笑说这方才是少年意气,我心中竟然不觉已经老了,竟然在畅怀少年意气之时了。
竟然不知,当此时此刻便是最为意气风发之时。
此刻在后侧的水榭处,盛家的姑娘们也是齐聚在这里。
还有一些官宦家的小娘子,此番虽说是文会,可也是有机会看见这扬州城的年轻士子们。
高座上坐着的是盛家的老太太,两边坐的是一些官家娘子。
如盛家的几个小娘子都是站在王大娘子身边,纵然如墨兰,还有明兰,并非己出的姑娘。
毕竟今日这样的文会,府里的小娘是不能露面的。
毕竟今日来的这些都是各府的大娘子们,若是与妾室同座,岂不是在羞辱她人。
“此人真是好生无礼,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竟然被骄纵至此!”
座下的一个官家娘子,出声说道。
其余人也是认同的微微颔首,显然顾植这样的行为无状,举止无端。
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婿人选,沉稳内敛,且又要有才气的才是首选。
明兰眼神透过一条河,看向对面灯火通明的宴席上。
心里暗想道这样的场合里,有这样的举动实属不该的,不过却又艳羡对方的洒脱随性。
她像是被束缚在一个精致牢笼的家雀,对方却如同自由翱翔的鹰。
她并未见过鹰,但是听起二哥哥同她提起过,鹰是代表着自由和傲骨的。
这种不畏权贵,泼墨挥毫的举止行为,更像是画本子里才有的。
她并不认同,那是礼教的约束,心里的艳羡,那是心里最真实的诉求。
盛家向来约束的极严,毕竟乃是清流人家。
不过其他的一些闺阁女子却不一样了,有些人无聊的时候,也会吩咐手底下的婢子,去买市面上的一些话本子。
而话本子的作者,也都是一些科举之路坎坷的读书人。
他们多将现实中不如意蹉跎的自己,在书里就成了才华洋溢,傲视公卿的人。
所以顾植这种摆脱了世俗束缚,而且远远看去,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身姿挺拔,一下子吸引了许多的官家小娘子,扶栏而望。
古人也不仅仅是看脸,立如芝兰玉树,所描写的就是男子站在那里身姿就像是灵芝宝树一样。
不过她们如此这般,家里的长辈也没说什么。
毕竟今日所来,本就是相看有无好郎君的,为家里的姑娘寻个好姻缘。
“好了,这少年郎君有几分傲气也正常,今日元安先生点笔以少年意气为题,这不便是少年的恣意张扬嘛!”
一旁的王大娘子,微微撇嘴说:“老夫人,这选郎君还是得要挑我家长柏这样的,性子持重。”
可就在此刻,在宴席之上的诸人都将目光落在纸上。
少年的意气风发,就像是眼前的字一样,没有任何束缚,心意所至,即使落笔所在之处。
盛纮看着白纸之上的字,不自觉的下意识念道:
老子当年,饱经惯、花期酒约。
在大荣的老子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老朽之人自称老夫。
可是还有一种乡里俚语,老子就是颇为狂妄的自称。
不过很显然,少年人笔下的老子便是颇为狂妄的自我称呼了。
盛纮读起来并没有该有的抑扬顿挫,相反是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念出的第一句。
可是给人扑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恣意张扬的个性之人,此刻抱酒与人吹嘘的模样。
这开头不可谓不让人觉得形象贴切,同样画面感十足。
随着盛纮不断念出后面的句子,却是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且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像是一个饱经世事,历经沧桑的人,如今捧着一壶酒,说着自己的过去。
说当年习惯了赴赏花之约,穿着华丽衣裳,陪着宝马,身边有美人作陪。
如今却只能感叹往事,空有萧条冷清,前半段是极为少年意气的过往,后半段却是萧索的现状。
在场的众人倒是没去怀疑诗词剽窃的问题,毕竟一首好词,在大荣这种文化氛围极强的地方,是很容易争相传唱的。
倒是盛长柏将手中写好的新词抛置一边,道:“好词,好意气,却又好消沉,这首新词一出,我不作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