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四幕
星空之中，克莱恩与路鸣泽并肩而立，看起来颇有种父子出门游玩的即视感。
祂们的正对面，以条条触手为发的诡美人形跪坐在真空中，不时发出魅惑至极的泣声，如同大海上的塞壬们，勾引着无知水手的到来。
这种声音自灵性发出，即使在真空中也能传播，可对祂的敌人来说，无非是雕虫小技罢了。
“我已把‘原初魔女’奇克的概念与‘堕落母神’的概念混淆与嫁接，只要你再以‘终焉’的权柄杀死奇克，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一半了。”
克莱恩语气温和，眼神平静地像是春日里的湖泊，而路鸣泽沉默，祂举起右手，其上有点点鲜血滴落。
“魔鬼是不相信情谊的，但他们相信交易。”，他轻声说，黄金瞳璀璨，“所以，当哥哥需要帮助的时候，记得遵守你的承诺，完成我们的交易。”
“自然。”
在克莱恩允诺后，路鸣泽往前走出一步，神色庄严，此刻比起自称的魔鬼，他更像是一位天使，带着神明的怒火而来。
“我是绝望，是地狱，是世界的终焉。”
“我是至尊，是至德，是至力，是诗蔻迪的剪刀，是耶和华的七印。”
“我到此来，是叫诸神陨落！”
古老到能追溯到太古洪荒的语言自路鸣泽嘴中重现世间，克莱恩虽不懂这门语言，却能从神秘学的角度上理解其中的含义。
一把银色的剪刀在路鸣泽手中成型，鲜血落下，更为剪刀点亮了一丝色彩。
而路鸣泽的眼中，眼前触手女头上出现缕缕粗壮的透白色丝线，绝大部分向真空中延伸，指向那轮绯红的血月。
路鸣泽冷笑一声，手起刀落。
一根根丝线断裂，奇克的气息瞬间开始滑落，连带着绯月上也发生异变，那轮绯色飞快褪去，让月亮重归路明非路鸣泽所认知的皎洁，在那皎洁之上，一道巨大而扭曲的绯红人影似在咆哮！
路鸣泽手一顿，银白剪刀之上，一块小小的缺口出现。
但祂没有停下动作，即使刀刃上崩裂的地方越来越多，也只是倔强地重复张开又合拢，又是一大团丝线被剪断。
“已经足够了。”，克莱恩伸手去拦，但路鸣泽轻轻一转，便背对着这位“诡秘之主”，这时的路鸣泽有些和外表相似的气质了，像个犟脾气的孩子，一心一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本就残缺，如此动用力量，之后的代价恐怖……”
路鸣泽撇撇嘴，“我不是刚说过吗？魔鬼讲究交易。”
克莱恩一愣，明白了祂的意思。
若是摸清了规则，和魔鬼的交易反而格外公平，路鸣泽付出极大代价，那么等将来路明非需要帮助时，他、亚当，甚至地球上的其他旧日、真神们也要为之出力，就连支柱们都无法违背这场交易。
克莱恩失笑，“你还真是宠他啊。”
路鸣泽抹去额头汗滴，面无表情，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毕竟他是我哥哥嘛。”
……
路明非这边的战斗很快落入了尾声。
两名半神加一名根本不惧神性的序列5，打两个光是看到艾尔莉丝就要发抖失控的绝望魔女，简单地就像路明非接上鼠标打老唐，啊，老唐是他的网友，星际频道里的小高手，和红点状态下的路明非五五开。
总之就是非常简单。
路明非的黄金瞳中闪烁着奇异的符号，将汉斯刚刚放出的非凡能力记录下来，这是他序列6得到的非凡能力，能够将见过的技能记下再放出，效果比宇智波家的写轮眼还拽。
““处决！！””
路明非和汉斯的低喝重合在一起，两座巨大的行刑台凭空浮现，甚至还泛着威严的金光，在艾尔莉丝编织的丝网帮助下，他们轻松地将魔女们塞进了行刑台里。
““死刑！即刻执行！””
绳索断裂，一人长的宽刃落下，两枚首级高高飞起，而汉斯再握拳低语。
“此地替身减弱，律法增强！”
而艾尔莉丝上前一步，将体内的神明气息尽数放出，甚至将周遭范围内的镜子世界一并封锁，于是魔女姣好的身体只是抽搐一下，便再无声响。
伴随着闪着光芒的非凡特性析出，两位“绝望魔女”正式宣告死亡。
“没想到最后却格外轻松啊。”
路明非感叹，他们的计划有些过于顺利，简直像一个又一个巧合堆叠在一起。
“啊，等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嘛。”
艾尔莉丝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汉斯，沉默后，父女俩同时开口。
“汉斯……”“艾尔莉丝。”
父女俩都是一怔，嘴角微微勾起。
“还是我先来吧，我的时间不多了。”，汉斯盘腿坐下，就连路明非都能看出他体内灵性的溃散，就连肉体也已接近极限，外神们的恩赐可不会在意祈祷者的承受力度，只会用海一样的力量将其塞满，任由受赐者如同碎裂的玻璃娃娃一样，寸寸尽灭。
他要死了。
而艾尔莉丝的神降状态却保持着诡异的平衡，似乎有一种不可知不可见的力量维持着这种状态，让她不至于立刻崩溃。
但也只是暂时。
汉斯看向艾尔莉丝，眼神柔和中带着愧疚。
“对不起，我的女儿，如果不是当初我犯下大错，你将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不必被非凡世界追逐，不必被魔女教派窥探。”
“这十六年里，我曾无数次想象，如果当初我没有那样做，没有将‘刺客’序列和那件封印物导在你的身体里，你又会过上怎样的人生。”
“但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男人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崩溃，从左肩开始蔓延，逐渐化作飞灰飘散在这世间，路明非手忙脚乱地取出药剂，却被这个威严又带着柔情的男人推了回去。
“没用啦，已经抵达极限了。”
他笑笑，身上那股威严也褪去，路明非这才发现没有了非凡能力加成的汉斯看起来其实是个懒洋洋的悠哉家伙，眉眼柔和，像个和蔼的邻家大叔。
路明非心中一动，想到很多，也难怪汉斯会开一家书店吗？可能他前半生的梦想还是成为家族的荣耀，但在遇到那个女人后一切都变了，他不再热爱冒险与荣耀，而是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度过幸福的余生。
那自己呢？若是能和艾尔莉丝一起活下去，自己想必也可以开一家书店吧，不过他最想开的还是网吧，网吧就是江湖，就是执念，到时候他当老板艾尔莉丝当老板娘，何尝不是神仙眷侣？
可惜大家都要死了，这种事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其实一开始看到你能和明非正常交流，我是很开心的，他还是第一位你能正常交流的同龄人呢。”
“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就这样捡个女婿回家我也没啥意见啊……”
汉斯开始絮絮叨叨，这是抵达极限、人之将死的象征，左肩上的破碎逐渐蔓延到了胸口，再有半分钟这个男人就会死去，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的过去他的悔恨都会埋葬在这座岛上。
艾尔莉丝咬着嘴唇，眼里泪珠转动，听着汉斯的最后话语。
“总之，还是抱歉，是爸爸对不起你……要是真有下辈子的话，记得别当我女儿了。”
“明非，我也对你说声抱歉，其实带你去见安东尼的那天我就知道你是神灵的眷者，所以才会特意推动你和艾尔莉丝靠近。”
声音逐渐变得嘶哑，但汉斯的表情却更加平和。
“本来，我们应该好好喝两杯，但时间确实不等人了，就长话短说吧。”
“你小子，我挺满意的，记得下辈子再来找我家艾尔莉丝！”
路明非苦笑，他头次明白苦笑是什么含义，这种时候除了露出笑容还能怎么办呢，大家都要死了，余下还没实现的约定与梦想都要留到下辈子去。
艾尔莉丝已经泣不成声，纵使掌握神明的力量，在与至亲离别的时候也仍旧难以自控。
突然，一道略有些尴尬的声音打断了这个氛围。
“抱歉，我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
一位女士突然从虚空中出现，手上握着一柄金色的水壶，壶口却有一截灯芯冒出。
路明非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士，面面相觑。
这跟奥特曼打完地球怪兽后打外星人，打完外星人后打未来人，打完未来人后打黑暗奥特曼有什么区别？
有完没完？
女士察觉到众人的警惕，解释一句，“我带着‘愚者’的圣谕而来。”
汉斯用尚未崩坏的右眼扫视着来客，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他试探性开口，“神秘女王，贝尔纳黛·古斯塔夫？”
“嗯，是我。”
被称为神秘女王的女士点头，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了路明非。
“愚者大人说，你可以许愿救下这个男人，即使这件封印物里的存在陷入沉睡。”
路明非一怔，下意识接过那金色的水壶。
“摩擦表面，许下你想让这个男人身上的污染被清除这个愿望。”
艾尔莉丝伸手，想拦住路明非，但路明非只是对她笑笑。
“反正要死了，试试也不亏不是吗？”
话碧，路明非就摩挲起水壶，那冒出的灯芯散出异常粘稠的光芒，如同巧克力融化后的液体，它们一并向上喷涌，汇聚成了一道扭曲而模糊的淡金人影。
淡金人影揉着眼睛，口中低语，声音却异常恢宏，“什么？一百年这么快就过去了？”
祂的目光扫过“神秘女王”、汉斯、艾尔莉丝，最后停留在路明非的身上，沉默，然后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你这个怪物！从哪里来的！诡秘呢？我要见诡秘！祂不能这样对我！”
“神秘女王”扶额，解释道，“灯神先生，他只是来许愿的。”
灯神气极反笑，“许愿？许愿把我吞了是吧？你敢不敢用窥秘之眼看祂一眼？不瞎就算诡秘厉害。”
路明非伸手，直接抓住了灯神的残影，把祂掰过来直面自己。
贝尔纳黛的瞳孔猛然收缩，这位少年怎么可能碰得到灯神？！要知道，想要拦截灯神至少需要自己父亲那样的位格！可眼前的少年明明只是一个序列5的旅行家！
“你先别急，我是来许愿的。”
“还不急？我急急急急急！”，灯神想挣脱，但路明非的手却宛如铁箍，根本不让祂回到神灯里。
祂叹口气，“我说，想吃掉我就自便，别跟诡秘一样整些花里胡哨的欺诈。”
“我说，我是来许愿的。”
路明非感觉火气上来了，他扯着灯神的脸，眼中有流光闪烁。
“听不懂人话是吧，你，就你，立刻给我把汉斯身上的污染清除！”
“你什么语……？”，灯神红温的话语说到一半，却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的动用起灵性，为那外表是个少年的怪物实现了愿望！
汉斯崩溃的迹象瞬间停滞，可也没有迅速恢复，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路明非皱眉，看向“神秘女王”，贝尔纳黛解释，“灯神先生在前段时间里受了重伤，按理要沉睡百年才能恢复力量，所以现在的祂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知为何，在见到灯神的瞬间，路明非原本衰仔又不自信，对谁都唯唯诺诺的性格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极度的不爽，没有任何缘由的，他非常想揍灯神一顿。
要是路鸣泽在此，估计会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发出讥讽的冷笑，并留下一句。
“你什么黑皇帝？”
“支柱级别……不对！你不是这个宇宙的原生支柱！！妈的，诡秘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能把这种存在放进来？！”
路明非一拳揍在灯神的脸上，直接把祂塞回了神灯里，又看向贝尔纳黛，“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汉斯卡在这里。”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会把他带回我父亲的陵墓，在百年之后，他会随着我父亲的归来而一并苏醒。”
路明非沉默，看向艾尔莉丝，少女轻轻点头。
路明非读懂了少女的意思：反正不会再差了。
是啊，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路明非又猛搓起了神灯，但灯神却根本不肯出来。
“喂，别这么小气，再实现我一个愿望。”
不是贪得无厌，而是路明非在想，灯神既然能解决汉斯的问题，那艾尔莉丝……
“别想了！”，灯神讥讽的声音直接在路明非心底响起，“两者难度完全不一样，一个是我自……不定之雾的污染，一个是母神的污染！”
无名火升腾，路明非直接把神灯砸进地里。
该死，给了希望就别让人失望啊，什么废物灯神！
“你！”，灯神大怒，彻底缩回神灯里，不再言语。
“要留下信使的联系方式吗？万一你们的父亲苏醒……”
“不必了。”
回应贝尔纳黛的是有着浅蓝长发的少女，她眼圈还泛着红，脸上却挂着摄人心魄的笑意。
艾尔莉丝轻轻握住路明非的手，安抚着他心中的暴躁。
“谢谢您的帮助，‘神秘女王’女士。若是可以的话，麻烦转告汉斯，我和明非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他不用再找，醒来之后，就再去开一家书店吧。”
她沉默片刻，又补充道。
“以及，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只是有些生气，为什么不早些把妈妈的事告诉我。”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