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终幕
神秘女王带着汉斯的残躯离去，身影消失在灵界之中。
无人的小岛上，只剩下路明非和艾尔莉丝坐在一起。
“这下只剩我们了呢。”
艾尔莉丝眼里闪着朦胧的光，语气柔和。
“嗯。”，路明非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坐在少女身边。
好安静啊，安静地像是一场电影散场，电影院里再无其他观众，只剩路明非和少女，凝视着泛白的银幕发呆。
自己的人生还是这么悲剧啊，难得获得了很好用很便利的超能力，还遇见了愿意和自己一起远游的少女，一起经历故事中才会有的冒险，结局却是如此。
如果说喜剧里的欢乐是为了让人发笑，那悲剧中的欢乐就只是为了让人们在结局时的悲伤翻倍再翻倍吧？
但，即使如此，路明非也不会后悔和艾尔莉丝一同度过这段时光。
因为，真的很幸福啊。
是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的幸福。
结局是悲剧又如何呢，至少，自己幸福过。
不过，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够完美……
路明非这样想着，猛的站了起来。
艾尔莉丝歪着头，不知道自己的爱人要做些什么，但路明非的黄金瞳闪烁，带着狡黠的笑意，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少年，又或是为恋人准备了惊喜的青年。
“艾尔莉丝，我们去东大陆吧！”
“诶？”
“就算要死，我们也要了无遗憾的去死！”
路明非的笑容灿烂，像南大陆的阳光，要是让他自己看到现在的模样估计也会吃惊，原来路某人也能笑得这么清爽，如同罗思德群岛的微风，他向少女伸出手去，再次发起邀约。
去东大陆！去神弃之地！去那场旅途真正的终点！
艾尔莉丝露出柔和的笑容，如同被邀请的公主般优雅回应，浅灰色与黄金色的瞳孔里只留下了给对方的空间，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
“那就出发吧，我的怪物先生~”
“遵命，我的魔女小姐！”
……
路鸣泽的黄金瞳开始黯淡，祂发力，手上鲜血淋漓，但银色剪刀却彻底濒临极限，裂痕从一个个豁口上蔓延，如同死去的枯根。
“时间不多了。”，克莱恩提醒。
这次谋划其实很简单，“原初魔女”为了自救，只能投向星空中的外神，成为所谓的“星空带路党”，而掌握一定阴性力量的祂和母神一拍即合，于是母神打算借助奇克的神降进入被封锁的地球，去寻找自己的源质。
即使没有路明非和路鸣泽的到来，他和亚当也会出手，亚当负责将神降过程中的力量与意志分割拦截，而克莱恩则负责扭曲母神参与神降的这一部分意识所代表的神秘学概念。
总而言之，让奇克=母神意志=母神这个等式成立，这正是“诡秘之主”的权柄范围。
克莱恩并不知道具体的计划，他只负责最后阶段的任务，其余都交给了喜欢安排人或者神的亚当。
但在亚当计划开始的前一天，一个变数出现了。
路明非来到了这个世界。
位格极高，权柄广大，却完全没有力量。
在诡秘世界，这是一种真正诡异的强大。
而他所象征的位格更是让亚当看了都要流口水，当然，那位金发神父从出生起就没做过这种动作。
【终焉】。
在第四支柱一旦结合就会引来宇宙毁灭重启的情况下，竟然有一个相似位格还不会毁灭世界的家伙冒了出来，这是何等合适的锋刃，天生适合用来斩杀旧日甚至支柱！
但克莱恩对此持保留态度。
他和路明非摆过龙门阵，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孩子，他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是个意外，也不应将拯救世界的这份责任压在他身上。
但亚当是个偏执狂。
不安排“终焉”？可以，那艾尔莉丝可是我原本就埋下伏笔的棋子，你这总不能拦我吧？
若不是路鸣泽也跟着过来了，亚当恐怕就要安排艾尔莉丝死在路明非面前了吧？
克莱恩在心中腹诽着自己同事的行事风格，却突然一怔。
虚无的回音在他的耳边回响，是亚当的声音。
“‘诡秘’，这可是你说的，‘总有事高于其他。’。”
而路鸣泽面前，一脸疲惫的祂想要再度下刀，咔擦一声，却感受到剪开薄纸的流畅。
不对！
祂立刻反应过来，命运不该是这样一触即溃！有什么事发生了，但祂没察觉到！
“原初魔女”的头上，银白色的丝线黯淡，就连抵抗的力量都接近于无，只有一股带着母神气息的力量冲破封印，往地球上落去！
克莱恩伸手要拦，但原本的动作突然僵硬一变，“偷取”的动作变成了“嫁接”！这次受到的阻碍更加微弱，让他将那个等式所提到的对象绑定得更加紧密！
若此刻干掉奇克，母神不说直接陨落，至少会有足足两个纪元的时间无法容纳源质，甚至连旧日的位格都难以维持！
“……亚当。”
克莱恩闭上眼，开始占卜亚当做了什么，等再度醒来，他的脸色略有些难看。
亚当这个疯子！竟然一次性影响三位支柱的行为！
难道在亚当眼中，就算亚当自己陷入沉睡，兑掉母神也是值得的吗？！
而路鸣泽的视线牢牢追随着刚刚坠下去的力量，祂能感应到，那股力量离路明非很近！
近在咫尺间！
……
“没想到东大陆竟然是这样的呢。”
“这里应该是巨人王庭，据说这里永远都是黄昏时分，看起来很漂亮吧？”
路明非牵着艾尔莉丝的手，讲述着他从羊皮卷上看到的记载。
在决定不留下遗憾后，路明非带着艾尔莉丝一路传送，对着羊皮卷上记载的地图方向狂奔，终究是抵达了传说中的东大陆，“神弃之地”的入口，巨人王庭。
“嗯，很漂亮。”
艾尔莉丝眺望着那巨大而宏伟的建筑群，壮观中带着破败，在黄昏的映衬下显得孤寂又唯美，往他们来的方向看去，深蓝色的大海轻轻涌动，象征着自由与生命。
“死在这里，好像也挺不错的。”
“嗯呐。”，路明非轻声回应。
艾尔莉丝要坚持不住了。
神降即将结束，如同灰姑娘的童话魔法一样，过了凌晨十二点就彻底失效，但辛德瑞拉只是变回那个被炉灰和粗布衣遮盖了美貌的少女，艾尔莉丝的代价却是失去生命。
“明非，其实你不会失控吧？”
艾尔莉丝笑眯眯的，她拉着路明非在一棵半枯萎的巨树旁坐下，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浅灰色的眼睛里跳动着真正的喜悦。
“……我不知道。”
他本以为一次连跳三阶的自己也会因此失控，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最好的佐证，可现在的自己感觉好到像是睡足之后的苏醒，又或是死过一次的重生，这样来看自己才是真正的怪物，根本不遵循这个世界的基本法，也难怪那个灯神会吓成那样。
“哼哼，那我就要抛下你，一个人死掉啦。”
少女身上的力量正在消失，如涨起的潮水终将退去，她缩进路明非的怀抱里，像只小猫一样享受着他的体温，全然不顾鳞片的硌人和骨刺的锋锐。
“别丢下我一人。”，路明非轻声说，“我很害怕孤独的，在原本的世界在乎我的人可能只有爸妈，可他们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在这个世界里我只认识你和汉斯，可你们也要离开。”
黄昏映在路明非已然黯淡、甚至归于黑色的眼瞳里，缀着少年从未与人言说的恐惧。
他不想总是一个人。
为什么总是这样？世界施舍给他一点温暖，再毫不犹豫地剥夺它。
“抱歉啊。”，艾尔莉丝转身，跪压在路明非的腿上，将他的脑袋拥入自己的怀里，依恋你的小猫突然又变成妈妈角色，散发着母性的包容，“但，明非，不可以跟着我走哦？”
路明非抬头，能看见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她注视着他，柔和而坚强。
明明要死的是她而不是自己，可自己还是被她所安慰。
不该是这样的。
“来做一个约定吧！”
艾尔莉丝的声音欢快，伸出一根小拇指到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无声伸出小拇指，与艾尔莉丝勾连在一起。
“接下来呢，明非要好好吃饭，把我没吃过的美食都品尝一遍！去全世界旅行！把我没见过的美景都拍下来！”
“嗯。”
“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不错的大学！”
“嗯。”
“当然锻炼也不能忘，就算是非凡者也要好好锻炼！”
“嗯。”
“要相信自己，相信我、相信我相信的那个你、再相信你相信的那个自己。”
“绕口令吗？”
“唔，要是碰见合适的女孩子……稍微交往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准忘记我。”
声音不再像开始那么欢快，带着哽咽，有泪滴落下，打在路明非脸上，如温热的雨。
“……我也不想死啊，我舍不得好多东西，舍不得汉斯、舍不得家、舍不得美食、舍不得旅行，舍不得你。”
“明明有很多事都才做过一次，旅行也是、同居也是、冒险也是、欢愉也是，喜欢上明非也是……”
“想和明非一起做的事明明还有那么多，却只能到此为止……”
艾尔莉丝将头埋在路明非的胸口，轻声说。
“稍微，不，我非常不甘心啊。”
她扶起路明非的脸，认真端详，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即使转世千百遍也不会遗忘。
“都说啦，底子很不错的，就是不够自信。”
艾尔莉丝俯身，果冻般的唇落在路明非嘴唇上，火热到刻骨铭心。
良久，唇分，艾尔莉丝点着嘴唇，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这就是最后一吻啦。”
她忽然发力，将路明非推开。
突如其来的穿刺声。
路明非茫然地看着从少女心脏处穿透而出，只差咫尺就扎透自己胸口鳞片的绯红色触手。
他好像被剥夺了听觉，没有潮声没有风声，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就连时间都被慢放了一般，像是一部卡顿的电影或者动画片，艾尔莉丝倒下的画面一帧一帧在他眼中上演。
下一刻，时间停止。
“哥哥。”“明非。”
路鸣泽与克莱恩的分身同步抵达，却终究迟了一步。
亚当不计代价地进行“安排”，终究还是达成了祂的目的。
“不行，已经到100%了。”，路鸣泽摇头，眼神中透着狠厉，没想到那家伙算计到他们兄弟头上来了，这笔账之后可得好好算算。
“100%，会发生什么吗？”
“一次短暂的全力爆发。”
“多强？”
“诸神黄昏。”
“亚当想要的就是这个？”
“呵，祂可真是鞠躬尽瘁——这也会被计算在我们支付的代价中。”
克莱恩略感头疼。
果然，魔鬼都是小心眼的主啊。
“亚当是怎么知道这种情况的？我是指，刺激明非就能引发100%的爆发。”
路鸣泽沉默片刻，略有些不甘心地承认。
“祂对三位一体有着极其深厚的理解，哥哥独自行于大地上时便是圣子，是人与龙的弥赛亚，若圣子受难，圣父自会降下神罚，祂便是用这条路跳过了我这个圣灵的干涉。”
克莱恩恍然，毕竟以前的远古太阳神、现在的亚当是cos上帝上瘾的家伙，明悟三位一体的规律也很正常。
路明非的身影突然虚淡，连带着路鸣泽也透明了不少。
“呵，你们的世界想驱逐我们，而我们的世界也要召回我们了。”
路鸣泽发出讥讽的冷笑，他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如果不是帮这位“诡秘之主、时空之王、命运道标、源堡化身、灵界支配者”做事，恐怕他们哥俩这种不受人待见的外乡人只会被驱逐地更早！
“赶紧吧，用你的权能把哥哥的爆发嫁接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上去，我要带哥哥回家了。”
“稍等。”
克莱恩轻打了一个响指，“我许愿，在肉体死亡后，艾尔莉丝·卡斯蒂亚的灵魂完好无损，与路明非共生。”
路鸣泽盯着克莱恩，“这可不算交易内容。”
“当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友情附赠。”
他们往星界退去，时间开始流动，路明非从恍惚中回神，漆黑的眸子再次被金色侵染，他想怒吼，发出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不，已可用祂来称呼，祂的背后，以枯朽一半的巨树与巨人王庭永恒的黄昏为基石，一颗通天彻地，整个灵界与星界都能观测到的世界树拔地而起！
可树只是开端，在诸多真神与外神的注视下，那颗即使是神灵也要为之颤抖的树转瞬腐朽，遮天盖地的黑色双翼撑展，要将灵界与星界的光辉尽数掩去！
名为绝望的龙发出绝望的嘶吼。
一道平静的昏黄色光线划过，却带着要将旧日化作捧土的气息。
克莱恩轻敲青铜长桌，“愚者”唯一性、“错误”唯一性、“门”唯一性与“源堡”同时大放光明。
他并没有对光线本体做出“愚弄”，而是选择“愚弄”光线击中的目标，让这道可以称之为“Ragnarök”的光线落在被他与路鸣泽限制死的诡美蛇人身上。
仅此一击，“原初魔女”奇克陨落，“堕落母神”重创。
路鸣泽的身影再度浮现，脸上挂着张狂的笑意，祂掏出原本破碎的银色剪刀，此刻又崭新如故，刀上的豁口被尽数补全，甚至还带上了昏黄色的光泽。
“咔擦。”
代表着命运的剪断声在宇宙中回荡，只要有灵性的生物都能听到这令神都为之惊悚的声音。
月球之上，绯红人影再度疯狂，但此刻已不是为自己的谋划受挫、亦或是状态被削弱而疯狂，而是因最初的苏醒导致失控的疯狂！
路鸣泽直接剪掉了母神的锚！
“呵，你也别想跑，至于那个亚当，等日后再好好和祂算账。”
俊秀的小脸上满是狰狞。
……
路明非从那股说不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那头偷袭的怪物已经灰飞烟灭了，而艾尔莉丝就躺在他身前两步的位置。
路明非蹒跚着跑过去，跪在面前，把自己小包里的药剂全部倒出来，全然不顾玻璃罐会不会在他粗暴的动作中破裂。
终于，他找到药效最好的那一罐，小心翼翼将瓶塞拔掉，他扶起艾尔莉丝，轻柔地将药剂凑到少女嘴边，仿佛动作稍微大一点，怀中的人儿就会碎成一片星光。
“笨蛋，不是早就确定要死了吗？现在还喂药干什么？”
艾尔莉丝虚弱地笑笑，胸前的大洞昭示着她生命力的飞速流逝。
“被那个怪物偷袭也还算好啦，至少会以人类的形态死去，要把好看的我好好记下来哦？以后可就没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你啦。”
路明非不说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都忘记自己上次哭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泪腺像是接上大海，下着无穷无尽的雨。
艾尔莉丝用那双迷人的灰眸凝视着路明非，眼里满是路明非前十五年求而不得的事物。
“真是的，哭成这样，一点都不帅气呀。”
她轻笑一声，温柔抚摸着路明非的脸庞。
“真是笨蛋啊，帮我消化‘欢愉’就好了，可不要帮我消化‘痛苦’和‘绝望’啊……”
手垂下，少女的生命气息也随风散去。
路明非如野兽般的嘶吼无人能闻，而注视此地的神明唯有叹息。
随着非凡特性的析出，一个残酷但无法逆转的真相摆在了路明非的面前
艾尔莉丝，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