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枯松果镇的结语

太阳缓慢升起，从南方斜照入阁楼的圆窗，一抹阳光洒在了小书桌上。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一本灰绿色皮革封面的书缓缓翻开。

【第四章】

【炼制人类身躯的魔法】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没用的魔法，毕竟任何一位母亲都能做到的事情，要用魔法来做，实在是不可理喻。但是，如果你需要在短暂时间内获得一具全新的人类身躯，它或许就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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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安娜的脸皮被撕扯裂开，苏河终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他乖乖退了回去，不再去看那角落里发生的肮脏。

“这里整个空间近乎密闭，如果不是矿洞正好挖到附近，脚下传送阵就是唯一的的出入口。”歌莉娅扶住小舒赫的肩膀，没让他摔倒。

“我想起来，安娜或许不止有一具躯体，那她其他的躯体，或许也是从这种地方来的。”苏河虽然被这个场景恶心到了，但思绪还是清晰的：“还有昨天那个韦德，原先的韦德明明已经被咱们处理掉了，那个新的身体应该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歌莉娅点点头，在看见这里的一切后，原先许多事情也有了解释：

“我们其实已经针对母神教派做了许多行动，但说真的，这种地方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苏河干笑了两声：“这下母神估计记恨我们了。”

“不不不，还记得阿诺德女士说的吗，只有你，我可没被母神盯上。”歌莉娅开始甩锅：“如果不是你，安娜也不会动用如此多的资源，或许直接使他们的人手出现了空缺。”

这里的一切，显然是需要维护的。

看嘴巴啃噬的饥饿程度，那些墙上的人类组织器官们显然也和正常人一样，有着能量、水、氧气的摄入需求，而这一切也必须通过传送阵的另一端来实现。

“这种东西曝光出去会有用吗？这种无论如何也应当算作杀人了吧。”苏河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这次发现，来对敌人们进行反击。

“杀了……”那满墙的“人”似乎终于发现了外来者，其中一张嘴放弃吃尸体，缓慢流动到苏河这边，开口道：“杀了……”

“杀了我们，求你……”

它濡喏许久，终于吐出一个含混的句子。

求苏河杀了他们。

嘴巴下面还有一只眼球，泛红滴下泪来。

很快，那些嘴巴们都停止了吃东西，都凑了过来，说着同样的话语。

“求你，杀了，我们。”

它们，都还活着，都是活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苏河猛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滞涩了。

“是谁把你们变成这样的？”他缓慢问道。

“……”这群嘴巴一齐噤声，不远处，十来只耳朵也流淌了过来。

“是谁，把你们变成这样的？”苏河这一次放大了声音，说得更慢了些。

“丹妮！”

“塔斯特！”

“胡迪！”

“科耐特！”

“……”

似乎是不同小镇里的不同魔法师。

歌莉娅轻轻握住了苏河的手：“冷静些，舒缓内心的怒气。普席琳女士快到了，作恶的人必有报偿！”

冷静，我非常冷静，我怎么能不冷静呢？

哪怕身处知识工厂被囚禁，哪怕安娜将刀指向我的头顶，哪怕面对安娜的追杀，我都能保持冷静。

我实在是太冷静了。

“我听到了，也记清了，我会想办法，看看有没有让你们恢复原样的办法。”苏河再次睁眼。

“不！杀了，杀了我们。不要活，不要活！”嘴巴们坚持着。

它们似乎缺乏普通人类的思维和语言，除了情绪特别激烈的表达，很多话语无法成言。

“天哪，这简直是……”

一道红袍身影悄然从刚才歌莉娅砍出的通道中走出，正是普席琳女士。

哪怕是她，看见这洞里的场景，也是倒吸一口气，整个人近乎呆愣。

随后，她都没来得及跟歌莉娅说上半句，就立即蹲下身，一寸寸查看起地面的阵法，片刻后才抬头，责备道：

“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是不要命。”

歌莉娅有些疑惑：“我事先确认过，这里没有太多灵性聚集，没有威胁才进来的。”

“如果不是我昨天将那位天使击退，在你们踏入这里的下一刻，迎接你们的就将是祂。”普席琳苦笑摇头：“这传送阵就是那位天使亲自涂画的。”

也不知道天使究竟长什么样子，打架用什么魔法，普席琳女士又是怎么反击的……苏河顿时对这一战有了非常大的好奇。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非常想请普席琳女士与他好好说一说过程。

昨日初次听闻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在这“人躯工厂”内，他真的非常非常想看看那所谓的“天使”。

想把祂斩杀在这里。

倘若说知识工厂那样的恶，已经让苏河觉得反人类，应该将始作俑者判死刑。

那这人躯工厂的存在，几乎已经击穿了他所能做出的最低的道德判断。

苏河突然有所明悟，蹙眉问道：

“枯松果镇作为我拿取魔法学徒证书的第一站，这个决定，是阿诺德女士定下的？”

“是的，她占卜过后，觉得这里有适合你成长的命运……”说到一半，普席琳顿时沉默。

这镇子，还真是适合“成长”。

她似乎担心苏河的情绪出现异常，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这可能也脱离了老师的本意，她只是在一众小镇中做出了选择，占卜应该没有如此精准地，如此巧合地指向这里。”

“这样的安排，其实我乐于接受。如果世界本身残酷，我也不想用和平安乐的生活遮住双眼。”

苏河抬起头，眼睛里倒映着歌莉娅先前点亮的白火，望向这洞穴墙壁。

“这些可怜的人……”普席琳也看向墙壁上的“人”，深深叹气：“这种魔法不可逆转，他们已经混合在了一起，大脑以及神经系统溶解在了皮肉里，完全混乱交融在了一起，我根本无法……”

“杀了，我们。不要活。”它们似乎听懂了，却并没有哀嚎，反而一齐说道。

歌莉娅想要伸手捂住苏河的眼睛，但却被苏河挣脱了。

他看着，看着片片白雪烧毁了一切，看着那些眼珠中流出解脱。

最终，只剩下22个装着婴儿的液泡无法被摧毁，它们迅速长大，吸收着液泡中那诡异的半透明液体，成为成年人的身型，全部掉落在地。

没有面孔，没有表征男女的器官，如同服装店里的假人模特。

但这只是暂时的，没有了物质的流入，这些不受火焰影响的“人躯”迅速枯萎，变成与泥土相近的灰褐色。

瞬间便走完了普通人从出生、长大、死亡、腐烂的全程。

化灰消失，干干净净。

“再见。”

随后，歌莉娅将整片空间切出，地上的法阵被切成了四块，那根阵法中心的法杖已经黯淡无光，似乎失去了效果。

“这件事我会与其他逐神者共享，考虑到那位安娜的表现，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止一个。以这件事的危险性，小舒赫，你在成为高级魔法师之前，最好不要参与。”

普席琳看向舒赫：“我们对母神的了解又深了许多，这是你的奖励。”

她从脖子上扯下一个吊坠，银链锁着一个金属小人儿，细细看去，那小人似乎与普席琳女士极为相似，仿佛就是她本人：

“代命符咒，效果是替死，可以多次使用，但是一个人只能用一次。”

“我怎么能要您保命用的东西”，苏河立即拒绝道。

并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很大的贡献，只是命运将他推到了这里而已，接受如此珍贵的事物根本是不合理的。

“我已经用过了，它对我而言再无用处，况且，我也有别的手段。”普席琳女士神秘笑了笑，没有细说别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到了苏河手里后，那金属小人缓慢变化，竟成了苏河的样貌与身型。

等到普席琳女士离开，苏河才疑惑问道：“为什么只给我奖励，你的奖励呢？”

“我们逐神者内，通常是不进行奖励的，除非事先有约定。”歌莉娅耸耸肩：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追求的是自性，不是组织头领的目标，不是大计划的成功，如果有行动，那也是出于我们自身利益和自身兴趣去做的。没有事先约定就不会有奖励。

“至于你嘛，应该是小孩特权，我几年前之前也收到过一千枚金币的奖励，因为抓到了一个太阳的疯狂崇拜者。

“当然，我之后也会有奖励的，保护你考完初级魔法师，以合理的身份入学某个魔法学院，这是普席琳女士交付给我的任务。”

没有事先约定就不会有奖励啊……意思就是说，不靠奖励约束成员。

苏河将那枚代命符咒郑重戴上，这种东西自然是希望永远派不上用场最好，但世事难料，自己选择的命运本身也不是坦途。

两人离开了矿洞，歌莉娅用泥土填埋了最深处的空穴，使得一切大致恢复原样。

随后顺路唤醒了丹妮，依然是让她淡忘今日发生的一切，不过彻底消除了与韦德有关的记忆，那位努曼先生也无法在丹妮这里打开事情的缺口了。

“让她留存一段时间，之后普席琳女士应该会来调查，或许能复现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母神是如何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侵蚀这些魔法师的。”歌莉娅拍了拍手，示意搞定收工。

两人回到了那栋小楼内。

“镇民们既然认为我失踪了，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身份’，现在贸然现身，反而会引起他们额外的关注。”

苏河一边分析现状，一边计划起接下来的行程。

“所以？”歌莉娅点头，认可了苏河的说法。

失踪，被怪异神父抓走，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局。

将来如果有人通过占卜或者文档反向溯源苏河的来历，这个“失踪结局”反而比镇民记忆中的“很有魔法天赋的孩子”要更好，更真实。

“我们提前去本恩城”，苏河说道。

既然在镇上“失踪”了，那就失踪到底好了。

“现在？还是明天？”

四天后便是最近的一次初等魔法师统一考试了。

歌莉娅摆着手指头数了数有待处理的手尾。

丹妮那边没什么问题了，她愧疚就让她继续愧疚着吧；薇薇安那边闭店就一直闭店下去，时间长了大家自然会淡忘，她本身也与镇民们无太多交集。

这么看来，即便现在出发也是完全可以的。

“现在。”苏河走上阁楼，打算收拾自己的物品。

却看见那本书静静翻开着。

“第四章……”

他分明记得，自己并没有主动翻开这本书。

在研究清楚这本书的特殊之前，他本都打算不再翻看这本书。

但那书页左上方的粗体标题却让他呼吸瞬间粗重，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炼制人类身躯的魔法……”

标题下，闪过一行字。

【当你闭上眼睛，命运并不会停止流淌，合上书也一样。】

那行字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