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狗
大巫看着从如一柄利剑一般劈开人群，慢慢靠近的哪吒，惊恐的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杀气慢慢朝着那小小的身躯里敛没。
他咽了一口口水，壮着胆子说道：“没错，我就是这丽珠村里的大巫，在陈塘关挂名造册了的，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口出狂言，要破坏海龙王祭祀！”
这什么大巫一上来就给自己扣帽子，哪吒也不在意，因为对方说的也没什么错，他只是疑惑，这世界上为什么如此多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走到大巫身后，将刘氏扶起，惯常平静而又惫懒的眼睛中少见的比平日多出几分精光，说道：“她的儿子在哪里？”
大巫知道这个明显不同寻常的小孩子要做什么了，虽然生气，却又被这小孩子的做派唬住，可为了维护他作为村里大巫的地位又需要故作强硬，说道：“要想把他的儿子放了也不是不行，李寸心，你来的正好，还敢躲！你家的那个小贱种呢？”
李寸心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或者说，他本以为一同前来的哪吒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勇气，可面对一向强势的大巫，他这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他的幻想。
他不禁又悲观起来。
面对这几百年的传统，哪吒又能做什么呢？
他再不同寻常，归根究底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终归，无论是谁的孩子，今天都要死一个。
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我已经说了，今天我为他们做主。”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大巫瞪着眼睛，拿活人祭祀海龙王是陈塘关数百年的传统，他觉得自己有理在先，无论谁来他都不输。
他高高举起手中用作仪式祷告用的战斧，狠狠劈下，闪着寒光的斧刃在哪吒的鼻尖上方两指宽的位置停住！
他看得出这孩子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大巫很清楚，平时气势再足，真到了刀斧加身的时候，无论富人穷人官家平民，实际上都只不过是人而已。
可大巫没想到，自己斧头停下的时候，眼前的孩子非但没像他想的那般吓得尿裤子，原本平静的眼眸中竟还流露出某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没错，就是期待。
他是疯子吗？
大巫只愣了一瞬，一旁的李寸心反应过来，惊恐之下冲出一把按住大巫的手腕儿，骂道：“你疯了吗，这是总兵大人府上的公子哪吒！”
听了这话，大巫又是一怔，总兵府上的公子？
他一偏头，又对上了那对漆黑的令人发毛的眼睛，咬牙说道：“总兵府上的公子又如何？海龙王祭祀是陈塘关自古就有的事，闹到总兵大人那里我也有理！况且，下令将原本的祭祀日期提前的，正是陈塘关总兵李靖李大人！”
见斧子没劈下来，哪吒略显失望，只要刚刚那斧头没停，或者再落半分，他立刻就会出手教训一下这个所谓大巫。
不过既然要动手，也不愁找不到理由。
他说道：“我问你，这刘氏的儿子是你抓的？”
“我是丽珠村大巫，抓刘寡妇的儿子是为了海龙王祭祀，是为了渔村百姓，不然你以为我存了心跟乡里乡亲们做对吗？”
“海龙王祭祀之后，刘寡妇的儿子会怎样？”
“……”大巫不言，他瞪眼看着哪吒，不知道这个娃娃想做什么，心底却忽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哪吒却不管他回不回答，直接说道：“会死！什么狗屁大巫，你这是杀人！大商律令，杀人者死！”
大巫瞪着眼睛，没想到自己一顶破坏祭祀的帽子还没扣出去，一顶更大的帽子就扣了回来。
祭祀抽签由他来主持，这些事都是可以做手脚的，他看谁不顺眼，稍微动一下手脚，就可以让人家断子绝孙，有人家不想被抽中，少不得就要破财免灾。
而他自己家的子弟，更是‘运气好’到绝无被抽到的可能。
这些事情绝不是个例，所有的大巫都在这样做。
他记起自己前些年在海边遇上的一个道者，那时他刚继承父亲的衣钵当上大巫，正春风得意，请道者给自己批命。
对方却说天道轮回，自有报应，自己会因这海龙王祭祀一事丢了命，他本来不信，现在不知为何忽然想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所以当哪吒说出那句‘大商律令，杀人者死’的时候，他的底气也稍显不足了起来，他辩称道：“要渔村百姓献祭童男童女的是海龙王，不是我，最后吃人的是海龙王也不是我，如何赖得到我头上。”
话说到一半，大巫忽然间眼前一花，定睛一看，已经没有了哪吒的影子，下一秒，他双眼暴突，整个人倒在地上，龙虾一般蜷缩起身子，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滚落而下。
“说些什么废话。”哪吒收起拳头，他还收着力，不然这一拳打实，对方恐怕要五脏俱裂而死，冷冷的瞧了缩在地上的大巫一眼，“都跟你说了，今天他们的主我做了。”
哪吒转过身，对着惊惶的村民道：“海龙王吃人害命，是名副其实的恶神，从今以后，我们陈塘关的百姓绝不会信仰祭祀这样的恶神！”
他话说完，却没什么响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足无措。
这时地上的大巫缓过来了一点，挣扎着说道：“海龙王祭祀一事不可停。”
哪吒理都没有理他，可人群中又挤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汉，衣袍修长，头顶戴冠，他瞧着哪吒，语重心长的说道：“官家的娃子，谢谢你的好心，只是大巫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哪吒先向老人抬手行礼，然后问道：“你们是怕断了祭祀，龙王震怒？”
老人点了点头，他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周围密布着苍老的皱纹，让人一看就知，是俗话里说的那种吃过的盐比小孩子吃过的饭都多的人，他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见过有断过祭祀的情形，那时年轻，什么都不怕，伙着几个兄弟在祭祀前夕把孩子带走了，结果海龙王震怒，此后连续数天近海狂风暴雨不停，出海打鱼的人也被夜叉袭击，死了不少。你管得了眼下的事，管得了大海上的事吗？”
老人说的没错，哪吒知道，自己目前的力量太弱，还不足凭借在这里说上几句话就能扭转乾坤。
哪吒眼睛一转，立刻又有了主意，转身揪着大巫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问道：“祭祀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想做什么？”
“我来做那献给海龙王的童男，你看怎么样？”
瞧着哪吒眼里的那抹笑意，一向在村里作威作福的大巫心头忽然涌起一抹惊恐，他心想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疯子。
正要说话，腿上又是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不知从哪窜出一条黑狗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上，呜呜个不停，凶狠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