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西森本人
希波的诊所在整个外环地区都算是一块偏僻的地方，路上只是偶尔有几辆车路过，非常适合静养。她的目光越过楼下的小花园，里面种着一些希波精心照料的花朵。向远处看去，夜晚的路上像往常一样安静，只有雨打在地上的沙沙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西森看向窗外，雨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停下。落地窗前的阳台上停着几只避雨的渡鸦，这是利斯塔市的市鸟。听希波说，安特卫普一向对它们关爱有加。
收回目光，她的手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微黄色光点，下一秒，面前桌上的日记本表面也泛起黄色光芒，向她飘来。她开始今天的记录。
“第三日，西森。多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静养机会，现在它们打下的猎迹已经完全可以压制了，身体也已经好到了可以行动的程度。可惜的是，能用的术法依旧有限，与‘神秘’的沟通也变得艰难，猜测是之前多次的精神损伤。当务之急是找到信封，目前关于它具体藏在哪里毫无头绪......必须要用尽方法尽快找到它。悲观一点估计，其它地方也可能受到侵扰。但或许借着这个机会，其它分社也已经派出信使，同伴们已经成功将消息送达了。”
西森写写停停，借助纸笔又一次理清一遍目前的状况，同时也能做出一些思考。这是她能勉强行动后的这几天每天必做的事情。
不一会儿，她已经梳理完毕了，细细浏览一遍，点点头。随手一挥，原本附着手上的金色光粒随之扩散到空气之中，而后与空气融为一体。那张纸自己从笔记本上脱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一点点化为了粉末。
“看来又恢复了一些。”西森看着这些粒子想道。
等到这页日记完全化为粉末，随着一阵无形的风飘向窗外后，西森关掉桌上的台灯准备睡觉。
这时，一束强光透过窗户打在了墙壁上。她起身向外看去，一辆挡风玻璃破碎，只剩一个车灯，满是刮擦痕迹的车开着远光灯停在门外。那股透过花园，直直地照向这里的强光正是属于它。
平日找希波的人并不多，偶尔一些来找他的人中，除了重伤在身者外，大部分会被粗暴的赶出去。而至于西森，除了正常的诊疗与饮食以外，最多看见的就是他在花园和配药房的影子，似乎这个老头很习惯独处的生活。
但这个情形显然不是让希波独处的时候，等了几分钟，发现楼上没有动静，西森决定走去叫醒希波。
不一会儿，西森跟随着希波不耐烦的咕哝声下楼走到那辆车前面，逆着光线，两人向车内望去，她和希波看见了坐在驾驶位上，样子有些狼狈的德思配。
“你这小子，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玩意闯老头子这来了。”
希波满脸惊讶，连带着皱纹都松弛了不少，但是手上并没有因此慢下来。只见他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搀扶走路都有些不稳的德思配慢慢地走入了诊所。
……
在苍白的无影灯下，希波一边处理德思配的伤口，一边抱怨道：“搞的大晚上的还要老头子给你整伤口，哎，你这业障。”
闻言，德思配先是向希波道了一声谢，接着开口解释道：“我给麦胡夫摆了一道，我真的没想到在最后这点麦胡夫他会背叛，差一点就折在翁卡安了。”
“翁卡安是那么好进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那家伙还会摆你一道，之前听说他还挺讲义气的来着。”
希波抬起头看了一眼德思配，继续清洗伤口。
“不过这事情也不好说，老头子都见怪不怪了，你也没必要往心里去。”
德思配只是沉默的点点头，西森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却看不出来德思配有什么表情。他只是有些麻木的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希波包扎。就在希波抬起德思配左手时，西森突然看见他左手上似乎有一道印记。
那印记最外层是一圈圆环，里面烙印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触手。
看见这道印记的一瞬间，她惊讶地叫了起来，整个人都差点条件反射地要站起来。正在处理伤口的两人听见叫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头扭向西森。
“怎么了？”德思配问道。西森摆摆手，只是沉默。一直到了希波上完药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她的沉默才结束。就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拉住正要起身休息的德思配的手臂。
“我需要休息，西森小姐，明天早上我们可以交换很多消息。”德思配语气中尽是疲惫。
西森摇摇头，眼睛里透露出一股恐惧与可怕的光芒，她此时看起来像是一只面对饿狼，准备进行最后垂死挣扎的鹿，一字一顿地向德思配问到：“你……你的项链呢？”
“项链？”德思配疑惑地掏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这才惊讶地发现那块湛蓝色的水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里面的蓝色光泽竟然一闪一闪，整块水晶相较于之前看到的要黯淡的多。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刚刚逃跑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打坏了？”德思配喃喃自语道。
“先生，您有必要将今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我，这很重要。”西森盯着他的眼睛，手上黄色的光芒亮起，轻轻地附着在德思配左手的印记上，“关于‘祈雨’的行动，他们是一群身着蓝袍者，操纵来自海的子嗣，我相信您已经见过他们了。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带来颠覆和毁灭，最终海洋将会淹没一切。更多的事情恕我无法向您透露。关于他们的存在对于任何普通人来说都很难以接受，但请您打起精神，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让我了解一切，德思配先生。”
听完这一大段话，德思配没有急着开口。等待手上的印记在西森的压制下变得黯淡起来，最终剩下一个浅浅的痕迹。然后起身往桌上的水壶里接了点水，拆开一包速溶咖啡倒在杯子里，不急不缓地坐在椅子上。这时他看向西森：“西森小姐，你的问题我会原原本本地回答，但是在此之前，请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德思配的回复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这让西森感到有些惊讶。但她还是向德思配点点头：“看来你早就知道了‘神秘学者’的存在，至少是一些痕迹。请说，我会知无不言。”
“我手背上的东西是什么？他们是否还有什么针对我们这些......凡人的特殊手段。”
“这个东西。”西森指向左手的那块印记。“它叫猎迹，只要这个痕迹存在一天，它们就能借此逐渐侵入你的梦中。随着你在梦境世界的一次次溃败，它们对你的位置将越来越清晰，最终找到你。相信我，对于普通人来说，在梦境里面的它们是无解的。至于针对的手段……它们多到我讲一夜也说不完。”
“是否有一些会影响心智和情绪的办法？”德思配又问道，借着刚刚的功夫，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有。”西森点点头。
“那你有办法清除吗？”德思配没想到手背上的这个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威胁。
西森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自己的右手，德思配借着灯光看向她的右手，上面有一个很淡的印记。西森有些叹惋：“祛除猎迹有很多办法，最简单的就是用‘神秘’破坏它的结构，可惜现在我的力量有限，只能使用很少一部分，并不足以祛除它。”
“神秘”是什么？德思配想开口询问，但西森先开口了。
“现在先将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吧。”
闻言，德思配点点头。在讲述中，他将前面的过程通通省略，直接从今夜寻找卡赛时出现的怪物讲起，一直到了他开始逃出逃出翁卡安。西森听着，时不时问出一些细节。随着德思配的讲述，她的面色也越来越糟糕。等整场行动讲完，她的面色已经变成了惨白。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他们竟然敢光明正大地袭击世俗基地？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西森喃喃道，“根据你的描述，他们甚至提前布置好了仪式。”
“仪式？”德思配疑惑地问道。
“你刚刚询问了我关于影响心智的方法，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布置仪式，影响越大越重的仪式所需的时间和物力都会越来高。”
“所以，他们提前就布置了一个能影响整个翁卡安的仪式？”德思配有些后怕。
西森严肃地看向他：“那可能只是一个辅助性仪式或者只是某个大型仪式的一点副作用而已……先生，现在的事态超过了我的想象。希望我们能够坦率交流，请先告诉我，那封秘信在你这里吗？”
“那封信有什么用？”
“它记录了一些信息，只有用一些特殊手段才能打开，如果实在无法找到它，我只能尝试动用一些可能对你我二人都很危险手段。”
德思配看向西森，她脸上的神情十分坚定，看起来不准备妥协半分。
“密信确实在我这里，但是，你要先保证我一件事情。”
“先生，没问题。只要能拿到密信，我会尽全力帮你完成它。”说着，西森在双肩快速点两下，画出一个倒三角符号，“我发誓，以信使之名。”
“我相信你。上车吧，都等我干完一件事情我就带你去。”德思配率先下楼。
在诊所附近，德思配曾经提前停了一辆车。来到这辆车前，他打开驾驶座前面的抽屉开始翻找起来。片刻后，他掏出出一片蓝色圆片。看见这个圆片，西森显然有表情复杂了起来。
“我父母留给我的。”感受到西森的目光，德思配摊摊手。随后二人走回希波的小楼中。
不消片刻，小楼里传来了希波兴奋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地仿佛不是从一个老头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一个小姑娘。德思配没有再管希波，只是和西森一起径直走回了车上。
西森将车门关上，看向德思配：“这药是“蓝芯”，你的父母是神秘学者。”
见德思配没有反驳，西森继续开口:“难怪你对希波如此放心……这种药既可以控制人，却也对普通人有好处。最关键的一点，它只有高阶的药剂家可以制作。”
德思配打开雨刮器，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我不知道什么药剂家，但是他们不见了。”随后，他扭过头，看向西森。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藏在一片雾气中：“我一直在找，有时也在想，找不到算了......”
德思配打住话头，将钥匙插入，又问到:“我可以知道你们组织的一些事情吗？”
西森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很乐意为你介绍这一光荣的新事物。但是根据规定，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永远的秘密，所以不行，绝对不行。”
接着，她话锋一转:“先生，你对我们的世界有多危险一无所知，相信我，太过深入，你会后悔的。“
德思配试着给车点火，但是没有成功。他一边再试，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左手：“现在就是想回去我也回不去了，与其......”
西森打断了他：“如果现在有一个让你继续平凡人的机会呢？”
“继续？”
“我能感受到，你的猎记蕴含的力量并不算高，应该是从者或者几个信者用某种大规模转化仪式标记的，如果我用尽现在储存的力量，应该能祛除它。”
“那你的猎记怎么办？”
“多亏了您，我这些天已经将伤口养好了，加紧一点节奏，我相信我能撑到将信交给需要它的人手上......就算失败了，那也是天意。”西森的眼睛里满是劝告，“先生，我需要您的选择。我建议您让我祛除印记，之后你可以择机搬去其它地区。如果运气好，您将顺利的过完一生。请想一想吧。”
德思配启动了发动机，车灯亮起，整个车内只剩下雨滴敲打在玻璃的啪嗒声。寒风裹挟着凉意向车内钻来，迅速传遍整个身体。这抹凉意伴随了二人一路，直到米黄色的车灯照亮那座装修精美的公寓，这暖色稍稍让身体感到一阵虚假的温暖。
轻轻地脚步声一点一点随着盘桓的楼梯上升，钥匙打开房门的声音传来。被黑暗笼罩了几天的房间终于再一次被光亮庇佑。德思配挡在房门前，转过身来。
“怎么才能加入望海社？”
“你决定了吗？真的是想好后的决定？”西森还想劝阻一下，“你也看见了他们是何其残暴与强大。”
“如果是为自己一直渴望的，或许我们每个人都该学会掷个骰子。今夜我内心的骰子告诉我，我应该把生命撒下去。”他琥珀色的眼睛中此时只剩下坚定，“我不想错过这个对我来说尚且还十分新奇的冒险机会”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可以担保你。凭借你协助的经历，经过副社长考察，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西森叹了口气，为这个糟糕的决定惋惜。
接着，西森以一种奇特的语调开口道：“那么，正式介绍一下，望海社利斯塔分社下辖四号信使，西森。很高兴在这个糟糕的时代见到您，望海者。”
两人走入卧室，玻璃瓶密封的信被德思配从暗角翻出递给了西森。随着西森的诵念，原本已经黯淡的信中逸散出无数金色的雾状流光，充斥着昏暗的卧室，如一只只金色精灵般飞舞着，“望海社”三字被斑斓的色彩变得模糊不清。一页写的密密麻麻的羊皮纸透过瓶壁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