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三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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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水狐步青云

水青竹目送他们离得远了,方起身。

却见水狐尾左使盯着那远去的背影,追问:“长生大殿的殿主和三少主来百花洲,所为何事啊?”

水青竹行了个跪拜礼,告知是来看望百花洲学艺的小公主叶熙宁。

水狐尾思量了一会:“小公主眼下何处?”

水青竹颇为意外,水菱花洲主虽与水狐尾左使不太亲近,但身为母舅的水狐尾左使竟然不知晓姐姐水蓓夫人让叶小公主来学艺之事,她暗暗惊奇。

还好,她草草交待后,水狐尾左使便挥手让她走了。

待水青竹回到百花殿,禀明长生大殿殿主三少主之事,并把叶长灵那个留下的东西转交给水菱花。水菱花一笑,“我那姐姐的心思,怕是要负在她这两个儿子身上了。长生大殿殿主的托付,我又怎么能当面驳了他的面子?”又把东西还给水青竹,“他既交待给你,你就去给他跑一趟就是!”

迟疑了片刻,水青竹把碰到水狐尾左使的事情也一同禀明了。水菱花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集市上流连忘返的鼠小六、葱小二、菜小五,别提多快活了。

鼠小六总在看直了眼和看花了眼中摇摆:“这样的集市,每月都有还真不错啊!”

菜小五笑说:“你算是运气很好的,这个月是梅花月,月中,还会有一个花朝节。每五年的梅花月中,都会有一个花朝节。今年正好就是花朝年,到时候可是水菱花洲主亲自带领百花一起来祭祀先花神,那会更隆重更热闹呢!”

鼠小六听了,就更期待了。

可惜盼啊盼,却盼到了水菱花洲主染病的消息,花朝节自然也就没有如期举办。

再不久,让鼠小六更加意外的是,水菱花洲主染病,竟然是无法救治的恶疾,不久便病殇了。因恶疾传染,尸首隔离火化,百花殿也随之消杀关闭了。

百花洲上下陷入了沉痛的哀悼中,悼念这个年轻的洲主不幸早早病落。如此,百花洲奏请长生大殿,得水蓓夫人首肯,洲主的重担,暂时就落到了左使、故洲主之兄长、水蓓夫人之弟水狐尾身上了。

百花殿关闭后,水狐尾左使便扩充了自己原来的宫邸——左使殿,命名为青云殿。青云殿与百花殿相邻,背倚镜湖,前面与其他宫殿和世家宫邸隔湖相望,很是气派肃穆。

水菱花洲主的突然离世,水狐尾左使当仁不让,废寝忘食,很快在百花洲大大小小各类事务上显现出其不容置疑的分量来。这位历经一代水尊两代洲主的左使,如今,杀伐果断,声名赫赫,颇有王者之风。

百花洲历来,洲主之下是左右二使,下设百宫宫主,最为有名的宫主无疑是十二月令芳主。宫主之下,有大小各汀、坊、堂,上传下达,层次分明。

水狐尾左使一改宫主总揽宫务的传统,让各汀、坊、堂主也能登堂入室,站在青云殿与左使一起共商百花洲大小事务。私下更是极力招揽青年才俊和有识之士,身边很快就汇聚出位卑却志满的有志之士。他们虽然远在宫汀主之下,却能针砭宫汀上下时弊,始终站在左使奋发百花洲的良苦用心上,也能尽自己绵薄的资源和人力为左使的大小内外事务分忧解难,让左使在百花洲一应事务上,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左使不拘一格、礼贤下士的谦和之德,推动了百花洲新阶层势力的崛起,百花洲各宫略显式微。

当然,也有不甘寂寞的宫汀主,插科打诨、逗眼捧哏等,迅速左右逢源在左使和新阶层里占下一席之地后,凭借其原有得天独厚的势力扶摇直上,在沉寂下来的各宫面前崭露头角。

在这样的新旧交接里,最动荡的,便是百花洲最下层的花童、花匠们。

他们沿袭着百花洲日常的世事实务,却又要兼容不同层级新主们的别出心裁,他们干着最默默无闻的内务,却一举一动都要为左使和他的新晋们不断挥洒的理想和信念务实负责。

如此,鼠小六她们,牵引在不同层次的上层的流水线上,在左使们口若悬河、声情并茂里,身份卑微而背负情怀,隐秘而伟大……

在左使的声名鹊起里,紫草宫和其他各宫也迎来了大刀阔斧的改头换面。紫草宫的变动,由主管幼学堂的田嬷嬷亲自向幼学堂下手,把幼学堂裁并到花植汀、花药汀、花艺汀门下,幼学堂的花童们重新被配置到各宫汀,身份自然也就变成了宫汀学徒,幼学堂也就不复存在了。

幼学堂六室们的小伙伴们,当然也就跟着风吹草动。裁并通知下来,六个小伙伴各奔东西:鼠小六去了花植汀,母小益去了花药汀,菜小五和葱小二因为绿藻宫人手欠缺更是被调去了绿藻宫,凤小三、冠小四因为历来担任正副室长,素有资历,且与左使相谈融洽,很为左使青睐,凤小三被左使安排去了花艺汀下坊坊主一职,冠小四则担任花植汀花事坊副坊主。

田嬷嬷为百花洲的未来自断手脚的无私,在百花洲广为流传,其身系四大世家、历经两代洲主的老资历,为百花洲可谓殚精竭虑,深为左使珍惜和赏识,以紫草宫副宫主的职位代谢宫中,让田嬷嬷在同辈其他嬷嬷面前挣足了颜面。

对鼠小六一行人来说,变动和别离来得那么急切又仓促,她们在命运凄惶中聚拢起来的一点温暖,又在命运的风暴里迅速散开去,再次独自孤单地面临说不出却让人惊恐和颤抖的严寒。然而,没有选择,也就没有机会犹疑。她们迅速按着别人的意愿,落到了别人安排的命运的位置上,以记忆温暖着陌生的恐惧,期待着熟悉的重逢。

鼠小六就是如此带着压抑的泪水和乔装的期待走进了花植汀。一年以前,她孑然一身带着对长生大殿的期待只身进了幼学堂。一年以后,她再次神色惶恐、心情复杂地走进了花植汀。仍然是孑然一身。

鼠小六从花植汀的公告栏里,找到了自己的分配地——木质坊四室。她沿路问过去,总算找到了四室。她进去时,其他五个室友已经在各自整理自己的东西了,只有那个靠中间的床位是空的。她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上面。

看她进来,那五个室友手里停了一下,最靠窗的那个姑娘走过来,对她说:“你是鼠小六吧?你来得晚,我们要安置东西,就先抽签把床位安排了,剩下这个床位就是你的了。不要介怀啊!”说完,她伸出手指指自己,“钟茵,室长。”

鼠小六赶紧说没关系,也加入了各自的整理中。

学徒和学堂生最大的不同是:学徒要真正承担花植的养护工作,并以此为主,因为经验欠缺,所以她们开始涉及的花植类别较花匠们的养护会简单一些。她们除了要完成自己分配的花圃业务,还要承担花匠们分派的杂务。经一定的工作期限和考核合格后,她们才能成为正式的花匠。正式的花匠也意味着花童们从学业走到了职业的岗位,真正独立了。但从学徒到花匠,却有很多的路要走,没个八到十年是很难完成的,而学徒工的繁重日常,也不是每个花童都能胜任的。而学堂生主要是负责学业和幼学堂自有的内务。

鼠小六和室友们分到了生植圃。花植汀木之坊的花圃有生植圃、扦插圃、气生圃等等,生植圃主要是从种子开始培育花植的胎体。她们的学务包括:沐阳、松土、施肥、固苗等等,所有种子的萌芽、生长、分苗、轮植都要她们操劳。

她们上午就在分配到的花匠的花圃里,从事花教员分派的以上杂务里忙活,午饭前接受室长、花匠和木之坊嬷嬷的巡查。完成了任务,下午,在统一的簪花课,下课后就可以在自己分得的小花圃里尝试自己的育种养护,而晚上,她们还需要去增加花植陪护的花理和实务课。

有了一年的学堂生涯,鼠小六不再像刚来的时候懵懂,但生植圃繁重而琐碎的事务,也让她在时间的安排上捉襟见肘。鼠小六颇觉幸运的是,室长钟茵虽然要求严格,但是也很有经验,而且对前来询问的鼠小六一点不吝惜分享自己的心得。所以,鼠小六也勉强对付个周正模样。

钟茵和其他室友虽然年长一些,学徒经历多一些,但让她们同样吃力的是,花匠嬷嬷和木之坊嬷嬷们的朝令夕改。如果一开始她让钟茵们负责生植圃东片的培土,等她们忙得差不多了,突然会意外发现别的养植圃在育苗,而巡查在即,花匠嬷嬷会中途气喘赶过来,让她们也赶紧去育苗。她们又只得停下手里的活,去补育苗。这样反复数月之后,花匠嬷嬷得了一个雅号“翻工嬷嬷”。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工嬷嬷又会这么临阵抽搐一下,只能一边忙一边留意周边养植圃的学徒们每天的事务,劳累得十分疲惫。

左使在一次花务会上高度肯定草之坊的名贵兰花的朝露水养植,为兰花护理花匠不辞辛苦收集朝露水浇灌养植十分叫好。

翻工嬷嬷回来后,朝露水育种便成了生植圃的叫座头牌。

这可苦了生植圃的学徒们。育种需要大量的水浸泡,哪里来这么多的朝露水。钟茵她们在朝露水的采集上有了自己的采集范围,鼠小六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只能一再地走远。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她只能提前起床,半分都不敢懈怠。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每次回来,她收集的朝露水都是最多的。直到有一次,她起得太早,回来时,钟茵们才从床上爬起来,在鼠小六暗暗为她们捉急的时候,然而,并没有人去采集朝露水。而她们得知鼠小六每次早起去采朝露水,平常端回来的是朝露水时,她们很是沉默了一下,苏小曼径直走到屋外,舀回来一瓢清澈的井水,告诉鼠小六说:“谁能说这不是朝露水?”说完朝鼠小六诡谲一笑。

鼠小六大为震惊,她为了采露水,为了不让人误会她抢采露水,她要早起一个时辰,多爬几个山头。要知道,自己每每起床时,心里有多羡慕她们这些有固定“山头”的人,她们这些资历丰厚从容的人。鼠小六自己目前的愿望就是像她们那样从容淡定像她们一样不必透支睡眠睡个自然醒啊!

云婉婉拍了一下鼠小六,“如果我们能像她们想象的那般无所不能,我都是神了,还用修什么仙?在我们修仙之前,还是仙体保重吧!”

鼠小六想了想,“如果我需要朝露水,能不能去你们以前固定的山头采呢?你们要采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就不去采了。”

苏小曼用手指戳了戳鼠小六的脑袋,“鼠小妹,你真是呆脑筋,去采吧,都送给你!”

钟茵把苏小曼拉开,“你们自己干自己的事去啊,别把小妹带坏了!”然后转过头来,对鼠小六说:“鼠小六,偶尔偷下懒也未尝不可的。不过,心里有数,不要让翻工嬷嬷知道了。不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鼠小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每次从左使的花务会下来,翻工嬷嬷就要折腾她们一番。这天也如此。在巡检的嬷嬷们来之前,翻工嬷嬷又一路小跑回来,把忙着的学徒们聚拢来,交待她们现在开始要转花盆植株,这样植株才能均匀地享受到阳光的沐浴,保持均衡的生长。

那些刚移栽的植株还算容易,转个方向就可以。但木之坊大多是巨大的盆和植株,有的更是直接分苗培植在土地里。这谈何容易?

女孩们十分不情愿地拉扯起来,杜晓斐嘟嘟囔囔地咒骂着翻工嬷嬷,见不得别人好的,都要拿来贴在自己脸上,只图自己脸上好看,不顾别人死活。又不怕把自家脸皮撑破了!可是,骂归骂,活还得照样干啊!

等巡检嬷嬷们过来,女孩子们顶着太阳已经晒得快中暑了。不出意外,翻工嬷嬷的苦情戏让巡检嬷嬷们心里十分熨帖,对翻工嬷嬷的这份细心赞叹不已。

苏小曼斜眼看了一下鼠小六,冷笑了一声:“看吧,没有人管你死活!她们只负责受表扬出新意,累的全是我们自己。”

鼠小六累得面无表情,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坐在地上直喘气。

女孩们十分痛苦,觉得木之坊的沐阳一事,已经是她们学徒路上的天花板,光这一项内容,就要了她们半条命。至于其它的工事就只能勉强凑合着了。

苏小曼负责的区域,有一排大榕树,本来就风姿叶茂,青葱遒劲,很是为她挣了不少颜面。可这回,简直成了她的炼狱。每每其它女孩儿完工了,再帮她一起挪回去隔日再挪回来。这天女孩子们顶着疲惫再去挪树的时候,发现那排大榕树只剩下了主干和几根斜枝。苏小曼恨恨地说:“我给它剃了个光头,再也不用这样挪来挪去了!”

女孩们默默地走了,钟茵也没有吱声。慢慢地,翻工嬷嬷发现,那些枝繁叶茂长势喜人的植株都逐渐染上了各种疾病,枝叶都几乎被肢解完了。

现在正值盛夏,那到第二年春天,生植圃拿得出手供给四大世家培植仙体的植株,就很不好看。要知道,生植圃的主要业绩,就在于给四大世家培植仙体植株啊。

但即使翻工嬷嬷急上眉梢,那些茂盛的植株们仍然迅速地减少。

但翻工嬷嬷没有等到来年春天四大世家的亲临,光是那些旁门远亲选得的一些小植株,被挑选后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又陆续变成断枝残干送回来了。据说,这些被挑走的植株,几场大风就折了。如果翻工嬷嬷尽拿些扶风弱柳来打发他们,又何必费了他们工夫。最后闹到左使那里,翻工嬷嬷面上自然十分难看,她却十分委屈不知所以。

后来,左使亲自派了资深花匠和巡检嬷嬷,对翻工嬷嬷和学徒们一天的工作全面跟踪巡检,方找出了事情的原委——木之坊的植株,枝干本来结实绵密,频繁的转向挪动,让植株无法适应而导致内部系统运行紊乱,从外部枝干的曲折就可以看出端倪。

当然,女孩们并不知道这些结论,她们也并不关心。但她们在盛夏结束前终于收到了翻工嬷嬷的命令,不再重复那该死的晃到自己都快要晕死的沐阳,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好景不长,翻工嬷嬷沉寂了一阵,又开始故态复萌。生植圃每个工务的细小环节,最后都变成了她挖空心思想出来或者旁门左道听来的给自己业绩功劳吸睛的繁枝缛节,但她们却没有花植沐阳那么幸运,若不是触动了别人的切身利益,又有谁来关心一个底层学徒的劳累和委屈呢。相反,翻工嬷嬷对手下学徒们言听计从地教管,让百花洲领导层上下引以为傲,让她多次宣讲和推广。

这很让翻工嬷嬷扬眉吐气一番,翻工嬷嬷也就更颐指气使、趾高气扬。

这一日,翻工嬷嬷给木之坊的学徒们表演了一场对植株的精神养育法——谈心养护,看得木之坊的女孩们目瞪口呆。

看着翻工嬷嬷的背影,云婉婉一脸冷笑,“终于知道了翻工嬷嬷是怎么上位的了!她就去给领导们谈心了,养护的都是我们!”

杜晓斐瞟了云婉婉一眼,“你错了!谈心养护的也是我们!她负责上任发号施令!”

鼠小六内心惶恐,她从来未听说过,正想询问,曲细梁悄悄走到了一边,她没有动,也没有参与女孩们的吐槽。

第二日,当女孩们一众开始谈心养护的时候,翻工嬷嬷扭着腰来了,“我让你们在忙完了杂务再开展谈心养护,不是让你们就坐在边上说话,啥也不干!”并郑重地表扬了曲细梁,鼠小六才发现,曲细梁并没有和她们一样在谈心,而是卖力地干着杂务活。

苏小曼一脚飞了出去,直接踢中了边上除草的镰刀,镰刀从侧边向翻工嬷嬷飞去,吓得她花容失色,赶紧闪开走了。

这回,连脾气好的钟茵也拉下了脸,“就是怕我们休息,绞尽脑汁折腾人!”

鼠小六才知道,花植史上并没有什么精神养植法,不过都是翻工嬷嬷杜撰的玩意儿。她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每天忙碌的,都是芜杂的见不得台面的农务,按照这个来养护,轻则是要贻笑大方的,重则把植株养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过后没有多久,苏小曼就走了,鼠小六和婉婉、钟茵、杜晓斐很是羡慕苏小曼能够脱离这里,她们送了苏小曼一程又一程,苏小曼抬头跟她们说:“鼠小六是个缺心眼儿,你们提醒她一下,别让她把自己干死了。”尔后,又叹了口气,“你们自己好好保重!”是的,她们谁又不是自身难保!

吃饭交谈时,曲细梁才注意到苏小曼走了,鼠小六才想起,今天曲细梁并不在送行的队伍里。她开始觉得曲细梁怪怪的,后来一想,大约这就是有主意的人,不像自己没个经验是非判断。

苏小曼走了后个把月,来了个叫郁亭亭的女孩,顶了苏小曼的缺。苏小曼的花田在鼠小六的花田和曲细梁的花田中间。又因着郁亭亭年龄和鼠小六差不多,所以两人相谈甚多。

一日,曲细梁询问鼠小六,“郁亭亭养花如何?”鼠小六直率地回答:“很不错啊!”,曲细梁就不再接话。

又一日,郁亭亭在宿舍里洗衣服,那个水声扰得鼠小六无法入睡,鼠小六便大声叫唤郁亭亭,让她晚点再洗。郁亭亭也就停了。

第二日,曲细梁悄悄告诉鼠小六,郁亭亭一个新来的,这么嚣张,搞得大家都没有办法休息。她已经把事情反馈给了翻工嬷嬷,她把自己写的纸条和收到的回条拿给鼠小六看,鼠小六原地呆了。她直觉曲细梁大题小做,这回,自己算是间接做了小人,很觉得自己对不起郁亭亭。

她开始留意起曲细梁来,很多时候,她们吐槽或数落翻工嬷嬷时,曲细梁一般都不怎么搭腔,人总是温婉地露着浅浅的笑。她的活总是跟着钟茵模仿着钟茵,不快不慢地干着,不会让人觉得她打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消极旷工。如果翻工嬷嬷有什么需要她示范,她也并不推辞,也不像杜晓斐一等草草了事,而是在翻工嬷嬷眼下非常尽心地完成。看得出来,翻工嬷嬷对她比较满意,平常对她的巡检还是安排,也很少像对鼠小六、郁亭亭一般吹毛求疵、指手画脚。所以,曲细梁的存在,对鼠小六一众,是悄无声息的,也是隐身的。

鼠小六虽说让自己慢慢留意曲细梁,但更多的时候,忙于杂务无力分身,她倒是十分羡慕曲细梁的悠然从容,慢慢地,曲细梁在鼠小六的心里,也就同鼠小六的感觉一样,悄无声息地隐身了。

直到钟茵因自家事务请辞了木之坊。鼠小六一众才知道,钟茵其实是前洲主贴身随侍水青竹的外甥女。钟茵离去那天,给每个室友都准备了一份礼物,让她们在她离去后,独自拆开,不得攀比和交换,不然可伤了她的一番心思和准备。鼠小六十分不舍钟茵的离去,钟茵就是她在木之坊的领路人,钟茵见识广,头脑灵活,手脚麻利。鼠小六在大小事务上含混不懂的,都得倚仗临摹钟茵的原版出品。而钟茵,还会细细地告诉她,提醒她,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鼓励她,在她完不成任务的时候配合她掩饰。她都不知道,钟茵走了,她在木之坊以后的路会怎么样。

钟茵也察觉了鼠小六的依恋,她重重地拍着鼠小六的肩膀:“鼠小六,你已经很努力了,你也攒到了非常多的经验,你很有干劲,又能吃苦耐劳,还能很快忘记烦恼。你身上有很多我们没有的闪光点!你只需要自信点!相信自己,没有问题的!”

无论如何的留念和忐忑,钟茵和木之坊四室的女孩们走上了别离的旅程。木之坊四室的女孩们舍不得钟茵,更加担忧后来的室长的人品——它直接决定着木之坊四室女孩们学徒时期的安宁与否。

曲细梁微笑着让钟茵要来看看她们这帮姐妹,可不能有了前程就忘了她们。

钟茵也微笑着回她:“怎么可能呢!”

鼠小六坐在自己的花田静寂处,十分的感伤。她来百花洲的第一年,识得了一帮朋友,可是,一年就曲终人散。即使同在百花洲,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第二年,她又识得了一帮朋友,然而,她们又接二连三的远走离开,先是苏小曼,接着,又是钟茵。下一个,又会是谁?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自己。

她悄悄打开钟茵的礼物,包装的十分严密,里三层外三层像是什么要紧的秘密一样。她想起来钟茵来,这跟她的性格完全不像啊。钟茵应该是找一个礼物,用纸套一套,再拿一个盒子,放进去。她一层一层地拨开包装纸,不由惊呆了:竟是一个频婆果!频婆果!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突突起来!她看着面前的频婆果,色泽比较深了,却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难怪钟茵要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装了。

她看看四下无人,赶紧把频婆果再原样包回去,揣进怀里。再强作镇定地站直身子,整理衣服,内心充满了疑惑:“钟茵怎么来的频婆果?百花洲也有频婆果吗?”她听过叶长生说过,此果三万年一个,若不是身为长生大殿的殿主、始尊的嫡系弟子,叶长生也不见得有缘相见,更不见得能得青睐而收获了一大堆转赠给她。她幼时,很为这个骄傲了一阵子呢。但此后,岁月漫漫,在长生大殿四万年,她也鲜见频婆果了。

如今,竟然在这里重见。钟茵这是多大的手笔啊,竟然送了她一个!

但她铭记着钟茵当时候的叮嘱,一直放在心里,并没有和谁提起。

此后,四下无人的时候,鼠小六再次打开了包装纸,这才发现,最里层包装纸上自己当初没有留意到的字。大约是说,这个频婆果是叶长灵三少主来百花洲交给她姨母水青竹的,水青竹恰逢洲主水菱花病故一系列事务,今天才得以借自己之手还给她。

鼠小六不知道叶长灵竟然来过百花洲,洲主病故,那就是在自己到百花洲月余。鼠小六记不起自己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又为什么会错过与叶长灵的会面。大约,当时,自己在失望和期待中等待叶长生吧。如果,当初,鼠小六没有错过叶长灵,这之后的时月,大抵会轻盈快乐很多吧。鼠小六再次收好频婆果,然后,抱着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