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游欧洲:作家和艺术家的世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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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游

“壮游”或者说“意大利之旅”是英国贵族于18世纪发起的一种前无古人的文化现象,具体时间可追溯至七年战争结束后(1763)到法国大革命时期。这种文化现象涵盖了欧洲北部国家的整个上流社会,首先发生于英国,再到德国、瑞典、丹麦,直至波兰、俄罗斯。

阿蒂利奥·贝利恰如其分地称之为“壮游传奇”,参与者大多通过亲身经历,把“壮游”当作一份成人礼和一种哥德式的学习,旅行耗时可达数月乃至几年。“被冠以良好教育之名”的教育型旅行为年轻乡绅[1]提供了文化多样性和语言多样性的经历。“人生之旅的隐喻”,切斯特顿如是写道,踏上通往罗马的路——领略温克尔曼笔下的罗马之美。

城市无与伦比的艺术财富的吸引力以及人们对古希腊古罗马的热爱成就了别出心裁的旅居,出身良好的英国青年以及一批油画家、雕塑家、雕刻师、素描画家、建筑师、作家、学者纷纷踏上远行的道路,他们希望通过造访古希腊古罗马的最高殿堂、探索优美或壮丽的风景,为自己的人生和作品赋予意义。得益于这些来自北方的“壮游者”,罗马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成了整个欧洲上流社会人士会面必去的城市,意大利成为新古典主义时期最重要的文学艺术灵感来源地之一。

进行“壮游”需要细致的准备。确实如此,要获得护照、签证,备好汇票或信用证并准备足以应付长途苦旅的行李。另外,旅行者应该了解出行方式(骑马、私家车或租车、马车、舒适或者不那么舒适的邮车),确保旅店及旅途的安全。旅行者担心遇到走私犯和强盗,在翻越阿尔卑斯山脉过程中遇到这些人是“行程中的日常,到达圣地之前必须经受的考验”,其中的危险虽不乏真实情况,但在很大程度上是幻想出来的。

这种不掺杂任何宗教、外交或军事目的,只为满足文化教育需求的旅行,使得新型的临时旅居者——“壮游者”诞生了。“壮游者”往往令人艳羡,有时却也遭人嘲笑,劳伦斯·斯特恩曾在出版于1768年的名著《感伤旅行》中诙谐地暗讽他们。

对于英国人而言,踏上“壮游”之旅后一般先到加莱港,途经巴黎、里昂前往尚贝里,或变道日内瓦,前往都灵的旅行者穿越阿尔卑斯山脉到达蒙塞尼或者大圣伯纳德,前往米兰的旅行者则穿越阿尔卑斯山到辛普隆:山口太高,男士骑骡子,女士由脚夫驮着或者坐雪车通行。德国人和斯堪的纳维亚人则取道圣哥达或布伦纳,南下至意大利贝拉吉奥、科莫、威尼斯。怕翻山越岭太麻烦的旅行者自有另一条偏爱的线路:驾车途经罗讷河河谷至马赛,再到尼斯,在尼斯坐船前往热那亚、里窝那或者吉维塔维奇——罗马港——接着向那不勒斯驶去,有时也走歌德曾经走过的路线,出海朝巴勒莫方向前行。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雨水、蒸汽和速度——西部大铁路》,1844年

《令人赞叹的罗马城》1499年版中的一页

《壮丽的古城》1621年版中的一页

惊叹之余,“壮游者”将在造访地的游历、际遇和经历描绘出来,在这方面最有天赋的是女性,尤其是有钱有闲的英国女性,像蒙塔古夫人、摩根夫人、布莱辛顿夫人和贝蒂小姐。到达“壮游宝地”威尼斯、弗洛伦萨、罗马和那不勒斯是女士们旅行中最幸福的时刻,旅行中的景点与建筑之美为她们展现出充满激情和新鲜感的世界,这种新鲜感往往令人心醉神迷,女士们在魅力四射的意大利男向导的陪同下探索世界,后者就像《令人赞叹的罗马城》[2]或者《壮丽的古城》[3]中的向导一样。

至于“壮游”新团体的成员,艺术家、骑士以及其他带着随从和仆人的贵族有机会碰面,站在古代遗址上让人为自己画肖像,或者买几幅画是最合时宜的。画上呈现的是古罗马广场、维斯塔神庙、蒂沃利埃斯特别墅的花园、阿尔班山或者那不勒斯的海湾。这些大大小小的风景画成了到意大利旅行必买的纪念品,总是被当作“壮游”的记忆定格在伦敦或者哥本哈根豪宅的前厅、门廊里。这种买画、挂画的潮流让在罗马或那不勒斯旅居的外国画家发了迹,例如安吉莉卡·考夫曼、约翰·海因里希·威廉·蒂施贝因、菲利普·哈克特德,这自然也是像庞培奥·巴托尼、帕尼尼这样享有盛誉的意大利艺术家的好机会——为取悦来自北方的旅行者,也为充盈旅行者的藏画,画家们执笔描绘意大利的建筑和风景。

进行罗马之旅并在罗马长期旅居的旅行者中最多的是英国人。其中不乏著名作家:霍勒斯·沃波尔、亚当·斯密、约翰·洛克、托马斯·霍布斯、劳伦斯·斯特恩,也有知名画家:劳伦斯、雷诺兹、罗姆尼、透纳,还有建筑学家,比如理查德·博伊尔和罗伯特·亚当就经常光顾披萨街区迪斯帕格纳,以及皮拉内西设计装潢的英国人咖啡馆。而德国人和瑞士人则在著名的希腊人咖啡馆相聚。有像富格、福塞利、科赫、门斯、奥韦尔贝克、沙都、利奥波德·罗伯特这样的风景画家或宗教画家,也有像克伦泽、申克尔那样钟情于帕拉第奥主义的建筑学家,更不乏当时最著名的作家、学者,洪堡、温克尔曼、歌德、赫尔德、海涅等人时常在罗马不期而遇。斯堪的纳维亚人也没落下,画家阿比尔高、科布克,雕塑家赛格尔、托瓦尔森习惯下榻漂亮舞女经常光顾的拉孔索拉旅馆。

终于,“壮游”的潮流之风也刮到了欧洲各国宫廷。为了探索“世界之都”,奥地利皇帝约瑟夫二世、俄国沙皇之子保罗、萨克森-魏玛公爵夫人安娜·阿玛利亚、巴伐利亚公国继承人路易都隐姓埋名、前往罗马学习古代文化,并在那里结识了一些画家和雕塑家,以充盈自己的私人收藏。

“壮游”贵族、文学家、艺术家把18世纪末的罗马和意大利变成创作的一面镜子。他们把对古代的热情、对文艺复兴时期绘画的趣味以及对帕拉迪奥建筑的兴趣带到英国、普鲁士、波兰、瑞士,并迅速传遍欧洲北部所有国家。

多重原因、多重影响的“非宗教朝圣”——“壮游”——诞生于知识分子阶层的向往和对前往别处的深深渴望,最终像一种潮流一样消逝了。法国大革命期间,“壮游”近乎消失,并于拿破仑战争时期正式结束。1815年维也纳会议之后,欧洲版图的变化赋予了“壮游”新的生命,然而时代已经改变,“意大利之旅”被更遥远、更富异域风情的目的地所替代。此时,距离“东方之旅”的到来已经不远了。

卡斯帕·大卫·佛里德里希,《凝视云海的旅行者》,1818年

卡尔·布勒齐,《俯瞰卡普里的卡斯蒂里奥内山》,1829年


注释:

[1]英国贵族。

[2]《令人赞叹的罗马城》(Mirabilia Urbis Romae)是世界首部旅游指南。——译注

[3]《壮丽的古城》(Antiquae Urbis splendor)是一部介绍古罗马的图集。——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