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总之,夜幕悄然降临(2)
“今天是几号来着?”
“月底最后一天。”
“三十号,还是三十一号?十二月有没有三十一号?”
“王冉康,你能不能稍微骑快一点,我刚刚看到一辆二八大杠超了你的车。”
“欲速则不达。”
“不欲速则迟到。”
“几点了?”
“还有七分钟。”
于是,王冉康用力拧了一下油门,但显然这辆CC110已经达到了自身极限,他们眼看着前方的二八大杠渐行渐远。冉康想,这么慢,肯定是多带了一个人的缘故。
亮黄色的CC110上,王冉康载着林白兔全速前进。
冉康是在两个路口前看到慌慌张张小跑着的白兔的,那时白兔有些焦急地小跑着。冉康下意识地把车停在了路边,白兔看到停在路边的冉康也毫不客气,连招呼都不打就跨上了后座。
“走啊,停什么啊,快迟到了!”
这种情况下王冉康怎么也说不出“你上来干吗”这句话,乖乖地拧动油门。
可他记得今天并没有排白兔的班。
车子已经骑到了店门口,白兔一跃而下,灵活得像只兔子。
“你停车吧,我先进去了!”
白兔慌慌张张地跑向店里。王冉康看着面前座无虚席的停车位,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左移右挪勉强腾出一个空位停下自己的燃油车后,他也小跑着去向店里。
门上的铃铛“叮铃”地响了,同时传入王冉康耳朵里的还有老板的那句:“又迟到了。”显然重音是放在“又”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冉康苍白的道歉只得到一声叹息作为回应。
“先去换衣服吧,今天会很忙。”
只要次日是休息日,那当天的夜里就是最忙的时候。
冉康灰溜溜地走过吧台,往准备室去,看见白兔正好从卫生间出来,他们简单地对视,白兔向他吐了吐舌头,以表示抱歉。冉康把视线移开,忍住想要叹气的心情,把那口无奈的气从鼻子呼了出来。
冉康走进更衣室,把厚重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上了工作时穿的黑色马甲配白衬衫。至于领结,是当时为了应付工作要求随手买的——那些看起来有些活泼的波点元素和如今身上色彩单调的衣服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违和。
新的一年了,正好也是新的一岁,不如买个新领结吧,他想。
冉康快步走进吧台。
“冉康把冰凿了吧,白兔去把柠檬榨了。”老板吩咐道。
两个人都应了声,去往相应的工位。已经不知道凿了多少块冰了,虽然戴着手套,但只要拿着冰块,就能够感受到冰块的冰冷,这是不管多久都无法适应的痛苦。相较之下榨汁就稍微轻松一点。
一滴柠檬汁滴到了白兔的手背上,她舔了舔。
“老板,你尝尝这个。”
老板拿起吧勺,从已经榨好的柠檬汁里取了一滴,滴在手背上尝了一口,露出吃惊的表情。
“完全不酸!”
“对吧,所以我早就说了,比起手榨柠檬汁,不如直接买现成的柠檬汁。”
“柠檬不酸,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对调酒来说,肯定是坏事。”
三人一边这样闲聊,一边做着简单的准备工作。很快准备工作就完成得差不多了,老板抬头看了眼时钟。
“差不多了,把灯打开吧。”
冉康蹲下身子,在收银台的下方找到了门口招牌的电源按键,随着按键被按下,门口的招牌“Panbar”亮起。
店里放起轻盈的爵士乐,等待着本日最初的客人光临。
冉康抬起眼,看向白兔。
两人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具体多少年冉康没有细算过,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同学,到后来偶尔会一起回家,再到当下的奇妙状态——要说从什么时候感到异样,还是最近他在和母亲讲电话时,对方问到自己是否有对象,冉康回答没有。母亲疑惑地问,之前不是一直在和白兔交往么?冉康急忙反驳说,那是你弄错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母亲反问,什么样的普通男女朋友会保持亲密的联系十年以上呢?
冉康恍然大悟,这样的关系确实有一点奇怪。
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白兔身后。
“白兔,今晚的特调就交给你了。”
老板所说的特调指的是元旦这三天上新的限定特调酒,不论是名字还是成品都可以用四个字概括——花里胡哨。不过节日里的顾客都喜欢这种看起来很漂亮的东西,拍张照发到社交平台上,大概率能收获许多点赞。
“啊?我可以吗?”
“之前不是练习了很多次吗?”
“可是……”
“没关系的,反正都是我自创的特调酒,又不是经典酒,外面做不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人觉得难喝。况且我对自己的配方有信心,没问题的,相信自己吧!”
“没得对比就没得伤害吗?”白兔喃喃道。
旁听的冉康想,老板鼓励人的方式并不值得学习。
老板一边看着墙上的时钟,一边说:“这个点,我看应该是要有客人来了。”
门上的铃铛响了。
“晚上好。”
“晚上好!”
女子笑嘻嘻地脱下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绿色的毛衣,她熟练地把外套挂在店内的衣架上。
“是Madam啊。”白兔礼貌地微笑。
女子轻车熟路地挪身到吧台最中间的位置:“哈哈,你从哪里学会这种讨人喜欢的称呼的?”
“老板教的呗。”
“我是让白兔等你回刑警队的时候再这样称呼你的。”老板微笑着递上了一杯水。
“不不,现在就应该叫我Madam。”
“听你的Madam。”
女子又露齿而笑。
冉康为女子递上了两份酒单,第一份是一直以来的经典酒单,第二份是元旦特别酒单。女子颇有兴趣地打开了第二份酒单。
“我来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这个‘喜庆儿’是什么啊?”
“这个里面有番茄汁、青柠汁,还有蛋黄酒。”
“听起来好怪啊!为什么叫‘喜庆儿’?”
“想知道的话点上一杯不就好了。”
“我才不要点这种一听配料就好难喝的东西。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番茄汁是红色的,所以叫‘喜庆儿’吧?”
老板哑口无言。
“不愧是瞳晓姐,一眼就看穿了老板起名的思路。”冉康擦着手边的杯子。
“好土。”
“我也觉得很土。”
“我也是。”
“既然如此,这款酒我会保留到春节后。”
“真执着。”
老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实“喜庆儿”是酒吧之前某个打工仔的网名,她很喜欢,就拿来作为特调的名字。
“咦?‘烟花’,这个名字好听。”
“这款比较烈。”
“那么就要它了。”
“好的。”
瞳晓把酒单交还给冉康,随后趴在吧台上。
“好累啊……但是说到烟花,今晚江北街会有烟花秀哦。”
“烟花秀?好想去看。”
“那你去看就是,今天本来就没有排你的班。”老板说。
“我有别的事……”白兔压低声音说着。
“那样的话市中心交通压力不会很大么?”冉康问道。
“是啊,很大。”
“瞳晓姐不用去么?”
“哈哈!本来今天可是我的班,但上回找我换班的同事这回得还债了!这种节假日的交通管制可辛苦了,突发情况特别多。有些司机啊,就是你明明摆好了‘禁止通行’的牌子,他也会往里面钻,特别是摩托车,都不守规矩。”
“抓不到么?”
“倒也不是抓不到,但总不能放下还要驻守的路口不管而去追人吧?那样路口肯定会混进更多车的。”
“听起来情况很复杂。”
“比我描述的要复杂得多,我总是忍不住向那些不守规矩的司机发火,有时候还要被质疑态度不好。又不是服务行业,要什么态度啊?”
老板把挂在吧台右上角的电视机打开,目前客人还不多,所以声音稍微开大了一些,等一会儿人多了她就会把声音关掉,到时候也没人要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跨年晚会,老板随手换了台。
换到的是地方电视台的民生新闻。它的受众向来是本地居民,所以更为下沉的民生新闻是地方电视台的收视率保证。
“……有关烂尾楼烧焦尸体案件的调查还在持续进行中……”
有时候不了解本地情况的人会觉得有些新闻没头没尾,实际上每个新闻都有对应的记者进行跟进,只是无法像电视连续剧一样每天看到新进展。
“好可怕。”白兔搓了搓手臂。
“是啊。这种事还是少见,希望刑警能尽快破案吧。”
瞳晓看着电视,一言不发。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冉康立马转换了话题。
“这则新闻是最近很火的‘熊猫骑士’。”
电视上话筒对着年轻女性,记者问道:“请问你听说过熊猫骑士么?”
女性看着摄像头,用流利的普通话说道:“是的!我见过熊猫骑士!上周末我在九街玩,被一群小混混纠缠,是熊猫骑士及时出现救了我!”
“瞳晓姐怎么看熊猫骑士?”
“我只能说作为摩托车骑士,希望熊猫骑士平时不要违章超速、违法改装,特别是别改排气。”
“把都市传说说得这么具体可就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你觉得熊猫骑士只是一个都市传说?”
“我不知道,但我可不希望今后看到有人采访熊猫骑士:‘平时骑车闯不闯红灯?’”
“这种采访都是作秀罢了,刚刚接受采访的那个女孩,也是在说谎。”瞳晓眯了眯眼。
“怎么看出来的?”冉康惊讶地问道。
“有很多迹象表明她在‘表演’。”
“表演?”
“是啊,记者刚刚问的是‘你听说过熊猫骑士么’?女孩的回答却是‘我见过熊猫骑士’。如果这是一段真实的采访,难道不应该针对对方的问题做回答么?明明提问‘是否听过’,回答却是‘是否见过’。女孩的回应已经不仅仅像是知道问题是什么了,而是知道答案是什么。她只是机械地背着答案而已。甚至不等记者再次提问,她就自己把台词背完了,什么被骚扰啊,什么被救了啊,人家根本都没有问,她自己全说了,只能说是很拙劣的演技。当然,还有别的迹象,比如她一直盯着摄像头。明明是采访,一般来说视线看着采访者才比较正常吧?还有,她普通话那么标准,这个城市到底有几个人能够将那么一大段话毫无口音地说出来……女孩大概率是播音专业的吧?总之,她的演技相当拙劣。”
“好厉害!”白兔眼睛放光,“不愧是瞳晓姐!”
瞳晓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水,面无表情地将杯子放下,其实心里很开心。
“没有啦,都是和师傅学的。”
“说起来,李Sir好久没来了。下回见到他麻烦和他说我很想念他,以及别忘了欠我的酒钱。”老板说。
“收到。”
“不过,那个什么熊猫骑士也不一定是什么英雄。似乎有传言说熊猫骑士也做了不少坏事。”老板说。
“那肯定是假的熊猫骑士吧,最近挺多人冒充熊猫骑士的。”白兔说。
瞳晓笑了笑:“好事是熊猫骑士做的,坏事就是假冒熊猫骑士的人做的?”
白兔一时回不上话,继续调酒。
“这是您的烟花。”
白兔将调好的烟花放在杯垫上,缓缓推到瞳晓的面前。
“烟花”装在一个老式杯中,透明的圆冰球是冉康刚刚砸出来的,微微高出酒面,酒体上层呈现暗黄色,随着向下延伸,色彩逐渐变淡直到微微发黄的白,一片小小的枫叶附在冰块上方,在昏暗的灯光下,这杯酒显得动人极了。幽幽的清新气味沿着杯壁飘到了瞳晓的面前。
“好漂亮。”
白兔有些紧张地看着瞳晓,她不确定自己调的酒是否能得到瞳晓的青睐。瞳晓没有第一时间喝上一口,而是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于是,作为这个倒霉之夜的开端,凌瞳晓为自己先拍照而不是先喝一口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永远失去了喝到这杯酒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