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绕路与窘迫
少年推开店门。
满身泥泞的他，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他原本干净的裤子和鞋子现在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凌乱，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混合着汗水和泥水。
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少年环视四周，发现店内只有寥寥几位顾客，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他。
柜台前。
林大郎正在那边飞快地打着算盘——虽然帝国已经出来了那等用机械内核而成的计算器，但是在昆山城来说，这等物事，还是太过珍贵了。
所以在这等小县城里，大多数孩子学习算术，靠的都是这把算盘。
许是听见动静。
他下意识抬头。
瞧见来人后，脸色一惊，忙是问道。
“常哥儿，你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模样？”
“难道路上遇到匪徒了？”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常开！
而林大郎一边说着，一边也已经迎了出来。
这等叫唤的动静太大。
也是惹得铺子里面的胖婶子走出来。
她脸上全是慌乱。
“不该啊！”
“那黑市不是说已经来了杀胚，把那群胆大妄为的家伙管得像是猫咪一般.....怎么，难道那是假消息？”
胖婶子明明比林大郎晚走出来。
但那身子架子上还是占着优势，一步并三步，比林大郎还是先了几步，踏在常开面前，拎起他的手臂，仔细瞧了起来。
上下打量。
似乎担心着少了几块肉。
这等年岁。
在外城里。
用个朝不保夕并不算多么夸张的字眼。
也是如此。
人与人的感情有时候更加淡漠，但有时候也更加珍惜。
常开连连摇手。
“婶子，这与那黑市没有关系。”
瞧见二人一幅不相信的样子，常开也是解释起来。
“我原本居住的地方通往此处的道路，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官府给征收了.....没有办法，我只能绕路前来.......”
但是常开怎么都想不到。
原本就六七里路的距离，竟然绕了二三十里地。
并且这等路程，可不是常开前世所见到的柏油路，甚至就连最普通的水泥路都不如。
不止是山路蜿蜒曲折——它不似平地上的大道那般笔直宽敞，狭窄且充满着无数的弯道。
脚下的路若是运道不错，会由碎石铺成，但若是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便是露出裸露的岩石，路面凹凸不平不说，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行。
哪怕的常开，已是【天命者】，此刻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或扭伤脚踝。
想到这里，常开也是有些无奈起来。
官府那些家伙，是真的不顾及外城百姓的死活。
这等毫无征兆的征收。
属实是把人给害惨了。
他还好。
不说已经成了【天命者】的身份，这辈子至少还是个年轻的小伙。
过惯了辛苦，这二三十里的山路，咬咬牙，休息个几趟，也能一路爬来。
而那些年纪大的婶子叔爷呢？
若是没有孩子在旁。
就这等巨变，怕是连基本的生机都维持不了————四周本来通往内城的道路，全然都被官府卖给了城里的大户，他们将那青石板路全部封锁起来，用砖瓦阻拦人们通行的道路，就如同困死笼中之鸟一般，将这些难以折腾的家伙，活生生困在里面。
常开可是记得。
老金毛的马戏团里，曾经有一位来自北地的表演者，他就是不懂规矩，以为江南道与他们北地那些穷乡僻里一般，那里的土地几里几里的荒着，不值钱。
为了抄点近路。
踏进了那些大户们拦住的厂房之内。
第二天。
就如同被晒的腊肉一般，直接挂在了厂房外面。
也是因为常开真见过。
这百五十斤的大汉，最后是变得什么一幅模样。
哪怕他现在已经成了【天命者】，但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绕路过来。
毕竟那群厂房里的看守，大多都用的不是本地百姓——东家也担心，本地人人情往来密切，有时候下不得狠手。
他们手上的那柄火铳，属实淡出鸟来。
若是真遇到不开眼的家伙，那是真会开枪给东家邀功的！
就是这一路上，太过崎岖，也太过坎坷。
让他忍不住吐槽道：
“这官府的那群大人，脑袋里到底寻得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般吃相难看，连我们住的那等穷乡僻里，也给打包卖走了？！”
真不怪常开这般反应。
作为前世某大厂的高管。
他是真的与各类官员接触过。
哪怕是他，平日里见惯了所谓人精，但也不得不承认，真做到某种层次的官员，都是算盘珠子打得砰砰响的人物。
一块百来亩的土地。
他们恨不得掰成十来份用。
哪一份用在哪里，都是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研究讨论决定。
又哪会像此生这处县城里这群家伙一般。
一股脑儿。
把几十里土地全部卖了。
常开是真怀疑。
这等地方。
偏僻到都是他们这群蝼蚁抱团取暖的疙瘩窝处，真当能卖几钱银两？
只是很可惜。
他对面的是林大郎母子，只是做着养家糊口小生意的人，并不是昆山县城的县官师爷，回答不了这等问题。
摇头晃脑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但是一旁坐落着等候生意的几个看客，在一边听着乐呵了半天，有人忍不住插嘴起来。
“你以为官府这群老爷会是失了心疯？”
“他们之所以如此，是这两年收成不好，没有办法，才只能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另一人也是笑了起来。
“这收成能好起来？”
“这天下间好的地块，不是被皇庄收了，就是被那群大人们看上......官府的那些税吏，敢进去收钱？也只能去那些没有靠山的会社里横行霸道一番，只是越是去那等地方猖狂，那等地方只能投向别人.....”
“姓黄的，我可是听说，你阿爹就准备把自家的厂房拿了，去投献给你本家.....”
这人脸上带着些许疑惑道：
“这花溪黄氏的名声也不太好，你们这般算计，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