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投献与寺庙
常开循着声音往那边看去，瞧了一眼对话的二人，倒也认了出来。
那位被称之为姓黄的，全名叫黄春善，是此地过去三五里路的平安桥下面【翔升会社】的少东家。
说是会社的少东家。
但这等家业，也称不上多大。
从祖父那辈，就守着那两半亩半大小的土地。
勤勤恳恳做了四十来年的生意。
这地是越做越小。
生意也是越做越差。
这不......前几年还雇着七八个做工的机械厂，经过了三四年的努力，都让少东家干起了跑腿的活计.....
不过也还算不错了。
常开所在的马戏团里，就有一个出身不错的，家里原本的厂子，有三四十亩大小，算是家大业大。
只是得罪了水师的一位管带，家财万贯全落入旁人之手不说，就连自己，都只能在这马戏团里混口饭吃。
甚至还有人促狭的说道，之所以他还能在马戏团里扮丑为生，就是那位管带大人高开恩典，说了一句，［让他下半辈子做个笑料］这等话语。
也是如此。
常开倒是挺理解，这黄春善最后如此选择。
正如前文所说。
帝国官府盘剥无度，在许多硬柿子捏不了的情况下，就只能寻这些无功名的会社工厂麻烦。
为躲避赋税和徭役，许多颇有资产的富户没有办法，他们只能主动变成黑户，将自己的田地投献给有功名的士绅————这种行径不仅不问士绅要一分钱，还每年倒贴银子给他们（地租）。
如此行为，哪怕是描述都感到光怪离奇，但在常开这等已经经历了这个时代来说，这却是非常司空见惯的操作，因为它确实能够逃脱沉重的负担。
只是这等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半点危害的。
其一是也要看士绅们的节操。
因为权属从富商手中到了士绅手里，哪怕他们私下里签了各种协议，但真到了官府层面，私自签订的协议，往往会被宣告无效。
也是如此，有些贪婪无度的士绅，会在拿到土地后寻个由头，把原本的工厂主赶走，从而达到完完全全霸占土地的目标。
其二个方面则是立意有些深远，是对于整个帝国来说的。
其实帝国大部分的产业，不在士绅名下，就在寺庙道观手里，剩下的那些，就被皇产与勋贵给包了。
而这里面的人物，大多数是天然拥有免税政策的获利者——以万历元年朝廷颁布的最新政策来说，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这也导致了帝国地方官府的财权，是建立在中下层百姓的基础上的——但这等基础，随着投献行为的越来越普遍，也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越是财力紧张，越是疯狂剥削。
越是疯狂剥削，越是引得人们选择投献......
想到这里。
常开心里也全是说不出的味道。
内忧外患。
新政在行。
各方各面都是伸出大手，讲着自己是多么的不可或缺。
但是......钱从哪来？
到了最后。
还不是苦一苦百姓......
心里幽愤不已，也没有多少心情再听黄春善与那人讨论起花溪黄氏这些年的举止，他拉了林大郎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只是林大郎还没有站稳，听了常开的第一句话，就是横眉竖眼，吓了一跳。
“什么？”
“你要去做和尚！”
常开连忙拉住了林大郎的袖口。
“胡说什么呢？！”
他看了看店铺里的旁人，许是在讨论起花溪黄氏这些年的事迹，店里的顾客们谈性都十足，并没有理会这两个半大小子在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去寻一寺庙，学一门超凡之法！”
常开静静地把自己的目标说完，看向了林大郎。
这也是他思量半天后的主意。
他是知道郭白龄的身份。
自然也是相信她的言语。
按照少女所说。
【天命者】提升【形】的法子有不少。
但是说到与自己【天命】合适，又让常开感觉到了一种茫然。
他的【天命】是什么。
是【弥勒】。
是【未来佛】。
是世尊释迦牟尼佛的继任者，也是未来将在娑婆世界降生修道，他注定会成为娑婆世界的下一尊佛，即贤劫千佛中第五尊佛，被称为“当来下生弥勒尊佛”。
这等【天命】。
又有什么功法能与之合适？
郭白龄给出了四条路。
常开思来想去。
他还是准备把佛寺这一条路去走走看。
毕竟再怎么说。
【弥勒佛】，是各大佛寺的未来老大。
从他们手里寻得合适的身法。
想来.....总归难度会小上一些吧！
只是林大郎对此还是有些不太看好。
“你不知道，哪怕是再小的佛寺，只要有着那超凡之法，那必定门槛高起，让无数人望洋兴叹”
但是林大郎凝望着常开的脸，却始终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林大郎总觉得常开变了不少。
他心中思量，又开口道：“常哥儿，你是真的有意要拜那佛寺之中？俗话说得好，佛祖法身金铜做，你无财无权是拜不得......”
这话一出。
常开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他明白。
林大郎说的是真心话。
这些年。
他也去过不止一趟佛寺，也算是了解一二其中的关系。
县城里大多的佛寺，其实并没有多少超凡修行之法，它们只是挂个招牌，做着圈地寺产放放贷的生意。
除了几个从大寺庙里出来的头头。
这种寺庙里大多数的和尚，更像是生意人，而不是什么僧人。
寻常善男信女过去。
花上大价钱，能求得几篇读了令人安心的经文，已经算是不错了——常开曾经在外城南面的蕉木寺那边做过活计，就是替大和尚抄经文，明明是他们这些半大孩童写的，冠了个方丈大师的名头，却被人说有着各种安神辟邪的效果，你说找哪里说理去？
但是昆山县城还是有真本事的地方的......
常开微微颔首说道：“我要去法宁寺去看看。”
法宁寺与天福庵。
就是这些年常开努力探究到有真本事的场所。
天福庵就不说了。
这些年【赤灯罩】的仙姑们哪怕名头再盛，见到天福庵出来的师太都得叫师姐。
只是这天福庵只招女性，不招男性。
常开气抖冷好多次了，也没有半点变通的方法。
而法宁寺，则是来自他的努力寻找。
他是不止一次发现。
县城大小的寺庙里。
不少方丈大师，都是出自法宁寺。
也是如此。
甚至在他仅有的几次，参加的那等祈福济粥大会里，他是亲眼看见，那几个寺庙在向达官贵人介绍领头和尚是来自法宁寺的时候，那满脸的骄傲。
所以他把自己的目标打到了法宁寺上。
但他却没有料到。
在他说到法宁寺后，林大郎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古怪。
“你说的法宁寺，是内城西北角的那个寺庙？”
“嗯啊。你还认识？”
常开忍不住问道。
林大郎脸色桁架古怪起来。
“若是说那个寺庙.....我还真能认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