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各自盘算
此时远远听得一阵喊杀声传来,叛军众人回头向后望去,只见蒙蒙晨曦中,一队人马烟尘滚滚、杀气腾腾奔将过来。
为首却是原说正准备天明出发,西征甘、凉二州的总兵官老将军孙镗,后边紧跟着西征军副官——兵部尚书马昂。
耳边听得这队兵士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
“孙镗、马昂在此,曹贼还不授首?”
一听居然是这么两位重量级杀神,曹钦暗抽冷气,心道不好,叛军中也有人惊呼道:
“中计了!”
就连曹钦自己都脱口而出一句:
“父亲误我!”
一干人本来士气已经低落,此时一看黑压压一片看不见队尾的大军直奔他们过来,又听得耳边的丧气话,颓势席卷而来,众人尽皆张皇失措起来。
远处,孙镗一路打马高呼:
“诛逆贼曹钦一干人等,重重有赏!”
曹家兄弟眼看无路可逃,只得硬着头皮迎战,瞬息之间,双方人马混作一团,也不知道曹军趁乱逃出去多少人。
曹家兄弟只得且战且退,力有不支。天光大亮时,先是曹䥧战死,其后曹钦也身中一箭。败逃驻地东大市街,正遇到率着几百名三千营士兵的恭顺侯吴瑾。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之下,曹钦咬牙搏命冲杀,竟然也爆发出惊人战斗力。
恭顺侯吴瑾一人轮番激战曹家三兄弟,没过多久,终究力不能敌,被砍下马,当场气绝,他带的人马也尽皆被屠戮干净。
在后面紧紧追赶曹钦的孙镗,远远的看着恭顺侯被砍杀来不及救援,只得拉开神臂弓一箭射来,曹铉应声落马。
转瞬之间两队人马混战一起,小将军孙辄(孙镗之子)一刀劈飞曹钦兜鍪,曹钦张慌之下,乱了阵脚,紧接着肩膀又被砍中。他身边护卫见状,从不同方向齐齐攻向孙辄,孙镗回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数柄朴刀捅穿身体,老将军目眦欲裂,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咬牙道:
“曹贼,老夫誓杀你全家,鸡犬不留!”
曹钦已然张慌失措,拍马蒙头乱闯,一路败逃到齐化门(朝阳门),又遇上会昌侯孙继宗(孙太后兄长)统领着禁卫军,前来增援孙镗。曹钦立即调转马头,想直奔安定门,又被马昂阻了去路。
曹钦肝胆俱裂,犹如掐了头的蚂蚁一般,胡乱朝东直门而去,再次被孙镗阻了去路。
所有的路都被阻断,众人鏖战一昼夜,此时已近天黑。
曹钦右臂血流如注,见四面皆敌,情知再逃不出去,必死无疑,只得带着身边十几个誓死护卫的残兵败将,退回家中。
进得大门,他一边缓缓走在院里廊道上,一边解下战甲随手一件一件丢在地上,路过正门时,看到妻子与几个儿女皆泪眼婆娑地远远望着他,谁都没敢上前和他说话。
曹钦驻足与家人遥遥相视片刻,脸上一片迷惘神色,什么也没说,直接向后花园走去。
此刻,府门外追赶的官兵喊杀声震天,紧跟着破门而入,见人就杀,一个活口没留。
待官兵追到后花园中,看到那只青砖砌成的井口上面,辘轳被刀齐齐砍断,几个大胆兵士上前低头向井下看去,犹见黑黝黝的井底翻动起几片衣角,一只带绳的木桶仍在水面上滴溜溜打着旋转动。
丁丑元年己巳月丙戌日——也就是天顺元年阴历四月十五日(1457年4月十五),
宜:祭祀、安灶、狩猎、会友、造畜;
忌:安葬、嫁娶、动土、访友、出行。
……
曹钦这场一厢情愿的皇帝梦梦起十五日亥时,梦碎在十六日酉时。
而此时的曹吉祥已被投入北镇抚司诏狱,他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几乎无法站立,一夜之间零乱的头发已经全白。
他是在十五晚上,在太和门口被埋伏在此的石附马来了个瓮中捉鳖,直接生擒了。
他知道自己已然这样,嗣子曹钦及他兄弟们也不会善了,一念之间,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尽皆化为泡影。
皇帝虽然看起来刚愎自用又昏聩无能,但是犹如笼中打盹的老虎,一旦醒来,还是要吃人的,实乃他所不能及也!
却说皇城内一夜无眠的有好几个人,其一就是天顺帝。
他刚自一场帝权争夺战中站稳身形,即便想要左右安抚,制衡稳定,下面这些贪得无厌的蠹虫仍旧不肯感恩他的仁厚,非要逼他起杀心、动杀念、雷霆出击。
夜里,天顺帝哪个嫔妃那里都没去,他怕泄露他心底的的慌乱,失了身为一个帝王的威严。
他宿在乾清宫里,先是在宫女服侍下躺在床上闭上眼,想睡一觉,却在一柱香后翻身坐起,要宫女服侍他穿衣走到外室,吩咐值夜太监传李贤觐见。
不过,天顺帝未等到他看重的李贤,李贤那一刻正被曹钦逼令写奏疏呢。他等到一个不请自来,让他头疼无比的人——石亨。
自从复辟之后,石亨一天比一天嚣张跋扈,常常不请自来,不管白天黑夜,不定什么时候说进来就闯进来。
这回石亨也是听眼线说曹吉祥与曹钦里应外合想要谋反,已经被抓住。他知道曹吉祥乃一个愚蠢不自知的草包,早晚会被灭掉,但是,谁知道皇帝在剿灭曹吉祥的时候,会不会顺手也捎带上了他?于是,他夤夜进宫,想要一探虚实。
另一个睡不着的人是孙太后。
两个多月前的夺门之变中,她动了私心,联合外臣内监,把做皇帝兢兢业业、中规中矩的朱祁钰赶下台,再次扶植自己的亲儿子朱祁镇当了皇帝。却不料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本事不大,心眼更小,甫一上台,即自砍中流砥柱,将江山社稷搅和在他那一己私利之中,全不顾外侮内患,还令完全无辜的太子差点出事。
这一夜胜负殊为难料,即便灭了曹贼,身边还有犲狼石亨伺机而动,这担惊受怕的日子恐怕才刚开始……
万贞儿蜷在太子床边脚榻上,心思百转千回,不知道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是不是能够把叛军一举拿下,如果万一有所闪失,首遭戕害的必然是储君太子,到时候她能把太子藏在哪里呢?
太子伤口虽然已经不很疼痛,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已经不小了,从今天下午这一系列发生的事件中,嗅出非同一般的惊心动魄。这一夜还这么漫长,外面还有多少事在发生?太子再次翻了个身道:
“万姐姐,你上床来陪陪孤罢,我睡不着。”
万贞儿叹口气爬上床,像他还两三岁时候那样,轻轻伸臂揽住他腰身,手掌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拍他后背:
“太子,睡吧,一切都会过去的,天明什么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