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云里雾里
次日一早,周显庸临去宫里时候,吩咐刘大娘和王守正先前给送来的一个厨娘曲嫂,给置办一席像样的饭菜,晚上他亲自登门去请的一位谋士要来了。
噱头制造得挺足,到了晚上放课后,周显庸一路打马回家,招呼起府里所有的人都列队欢迎这位“王大”。
果然不一刻,赶在晚饭前,门子进来通报,二位客人到了。
周显庸正经八百地带着傲木嘎迎到大门口,一会儿工夫,侯府里的人就看到他们侯爷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进来。男的戴着一副茶色的眼镜,女的十七、八岁,长得端庄俏丽。两人模样有几分肖似,一看就是兄妹俩。
侯府里的人,大都没见过这两位,不知道侯爷嘴里的先生,原来是这么年轻的两位,还有一位女子。
而王守正送过来的八个人,却都是曾经在他府里经年做事的老人,一眼望去,哪里还认不出旧主?只是事关抄家灭族的大罪,谁还主动曝露旧主不成?皆低头闭口不言。
简单的引见过后,全府上下托这位王大先生的福,吃上了这个抠搜侯爷开府以来置办的最隆重的一顿宴席,一时间宾主尽欢。
吃罢晚饭,王琳琅主动去找她曾经的武学师傅江如海和江梅去了。两姑娘年龄相差不大,江梅帮着王琳琅,去侯爷给两位旧主安排的小跨院收拾安置不提。
周显庸和王守正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才一进门,王守正就像是随口感叹似的,说道:
“这个时节,天气阴晴不定啊!”
周显庸略略忽疑,什么意思?
他透过打开的窗户,看了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天空,不禁蹙眉。虽然已经是戌时中,但月明星朗,明明是个大晴天,怎么会阴晴不定呢?
他回头看向王守正的眼睛,只见他眼神深邃,似有深意。
周显庸这才反应过来,“噢”了一声,回答道:
“今日看来无事。”
说着,他又客气道:“坐,我这没啥好茶叶,凑合着喝吧!”
王守正笑了笑,没有辞让,坐下来后,顺手端起了茶杯,垂眸用杯盖撇了撇顶端的茶叶,又接上方才的话题,说道:“那侯爷也需找把伞带在身边,有备无患。”
周显庸这回终于确定自己没有会错意——王守正这是怕锦衣卫监听,非常隐讳地和他聊皇权呀!
于是,周显庸放心地饮下一大口茶,道:
“王兄不必担心,我身边有一柄好伞。”
王守正把茶杯放在案几上,道:“此伞好虽好,却还立在树边,依靠参天大树遮风避雨。然则六月的天,孩儿的脸,备不住哪片阴云下雨,雷随雨至,靠在高大树下的伞,也有突然遭雷击的危险,或是因此被丢,也未可知。”
周显庸笑着摇头,语气笃定道:“王兄多虑了,这把伞且安全着呢,不会丢掉!我也会珍视这把伞,不用过于担心!”
王守正闻言,不动声色地垂下双眼,指腹微微摩擦着茶杯边缘,没再说话,只是又端起了茶杯来。
周显庸却觉得,这是王守正有些多虑了,他可是知道历史上朱见深是顺利成为继任皇帝了的!而且依天顺帝现在和太子的父慈子孝的关系,皇帝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事来,何况太后也那么看重太子!
前几日不过看到太子受了轻伤,太后就宝贝得什么似的,非要把太子带到清宁宫亲自放在眼前看护,这么颗夜明珠宝贝,有谁敢轻易动他?何况,现在天顺皇帝后宫这三四个稍大点的皇子中,还真看不出哪个比太子更有储君之像,皇帝有什么理由会舍掉明珠另选瓦砾?
清纯男大周显庸,一直生活在现代社会简单的人际交往中,根本没有古代政治朝堂、权谋利益的深度洞察能力,他想问题还是太直线条单纯了点。
而王守正却自小生活在官宦世家,从会说话起就耳濡目染官场与朝堂的波诡云谲,从来考虑问题不诉诸于情感,只会从利益与人性角度分析,他看到的问题远远比周显庸深刻得多。
天顺帝无情、多疑而没有安全感,他连在他被俘期间患难与共的袁彬,都说下狱就下狱,说残害就残害,还有什么君臣之情值得他感念的?
另一个,他也不相信他的亲生母亲,因为在他被俘时,太后壮士断腕,立刻舍弃了他这个亲儿子,扶植了朱祁钰上台,母子之情犹薄如斯,还有什么感情靠得住?
现在太子声望日隆,而太后又那么看重太子,他难道不会防备着太后故技重施,联合朝里的反对势力,再扶植太子上台,赶下他这个已经与母亲有了隔阂的亲儿子吗?
太子越得大臣和太后看重,天顺帝越有忌惮,这才是需要提前防范的一点,也是王守正此次提醒周显庸的重点。但周显庸也不知有什么依仗,还是一副安然无忧的神情,王守正也不便再深入下去。
因为他知道以当朝天子的警觉程度,一定会派遣锦衣卫监视周显庸所有的行动,就算他自己,也必然早就被天顺帝知道了。只不过,天顺帝当初没有追究南宫之变后的那批被害大臣的家眷,现在就更不会了,一是没有必要,二是皇帝现在首要对付的,是当前威胁他皇位的手握大权的重臣。
而他王守正,就是不来隆庆侯府,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来了这里,更有利于随时从周显庸身上掌握朝廷动向,及早投资太子,更容易为他家以后翻案做准备。
王守正看现在周显庸并未对太子安危起到足够的重视,知道现在说什么还为时尚早,这事得容后从长计议,于是他放下茶杯,改变话题道:
“侯爷,我看府上现在聚集着好几个作坊,作坊乃侯府的产业,应移就外面,归外管事统管,不应与内务参杂在一起。须知内务参杂进产业里,私器公用,如同公器私用一样,公私不分,必有隐患。”
周显庸点头赞同道:“王兄,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有这个担忧,一是没有完备的规划方略,二来实在抽调不出身来,所以才邀约兄台出马,为我理顺这千头万绪。王兄,明天开始,还要辛苦你去把这些商业事务与府内人员做一个最合适的疏理,我无有不从的!”
王守正点头,随后道:“侯爷,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显庸点点头做了个请讲的手势,也摆出一副凝神认真聆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