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赐封侯爵
正在此时，堂下站着的新任兵部尚书徐有贞出列道：
“启禀陛下，既是江南望族，必然是可以查出来的，可酌人去调查，往后好让小公子有个或可倚仗的外家！”
胡鲁格定睛凝视这个直接害死于谦的奸臣，心道，你可别瞎拍老子马屁了，有机会老子一定弄死你，以告慰忠臣英灵。嘴里却说：
“不必啦，母亲既然连外公名讳都不说予我，想必她老人家心底认为被掳掠去，原本是件不光彩的事，怕给外公家族丢人。母亲已然做古，我当儿子的，于忠孝节悌上，自当谨遵母亲心意，不再惊扰外家为好。何况……”
他转头对天顺帝莞尔：“皇上，如今我见到您，想到您与我父亲那么要好，心里便悠然生起濡慕之情！以后有机会能听皇上多讲讲父亲的往事，如此足以安慰我这颗孤儿的心了。”
短短几句话，听在天顺帝耳朵里，如此中听，不禁再次动容，忍不住伸手招呼胡鲁格更过来一些。拉住他手，让他蹲坐在自己身边，眼圈发红，不停抚摸他肩膀手臂，口里道：
“好孩子，现下你确实可以倚仗朕了，定然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了。”说着话，他指着阶下的大学士李贤道：
“原德，朕意封周显庸为隆庆侯，食邑一千石，赐府宅仆从相应，你速速去拟旨吧。”
不等周显庸叩谢皇恩，只听得好几个声音齐齐道：
“皇上万万不可！”
阶下几个大臣出列反对。
“陛下！”
右都御史耿九畴率先道：
”周显庸一无军功，二无归辅资物，却被封侯，何以服众？”
刚复位不过半个月的朱祁镇，正处于需要完全权力认同的心理建设阶段，那股想要一展八年软禁憋屈的倔劲拧上来。双手半握置于龙椅上，沉肃下脸盯着出列的三四个人，冷声道：
“周显庸的父亲——绰罗斯·伯颜贴木儿乃朕异姓兄弟，数次活命于朕，朕想照顾他遗子，不可以？”
此时一直在打量着朝堂下众人的周显庸辩白道：
“我怎么就没有资物了！我是专程带着全体部族，我们卫拉特最后的——那可是最后四十四人，二十六匹马归附我皇的，举族归降啊！”
他特别强调最后和举族。
“切”工部王永寿嗤笑道：“区区二十多匹马，怎可算资物！小儿见识着实浅薄！”
周显庸板起面孔辩驳：
“这位大人，那是仅仅二十六匹马的事吗？那是举族身家性命。我若有能力在部族更多时候，就说得动全族老少归附，今天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一句话令得阶下众人哑然。
站在最前面的李贤闻言，不由再次细细打量周显庸，见他额头明光发亮，细看浮凸出伏羲骨，此子非池中之物啊！
天顺帝不等七嘴八舌的臣下再说更多，总结道：
“诸卿不必多言，朕已决意指封周显庸为流爵隆庆侯！拟旨则个！”
“隆庆侯还不谢恩？”曹吉祥拂尘轻扫周显庸小身板。
周显庸再次冲天顺帝露齿微笑，纳头叩谢皇恩。
天顺帝看着这孩子心无城府、灿烂欢喜的面孔，由衷产生一种施予弱小、操控权威的踏实感觉。不由也微笑着和蔼地问：
“显庸呀，你汉话说得这么好，会写汉字吗？你娘定然是腹有诗书的女子，不然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孩子。”
周显庸略显扭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母亲私下里教过一些汉字，多是认得，写得不好。她在我幼年时，倒是常常念诗词哄我睡觉。”
天顺帝捋须惋叹：“可惜红颜薄命啊！”
站在左列前面的七十多岁的老臣——吏部尚书王翱听得皇帝这一叹忍不住胡子翘了翘，紧紧闭了闭眼低下头。这位皇上呐，这礼……唉……
天顺帝抒发完他丰沛的情感，眸光上下打量着身形单薄，尚未长开的周显庸，突兀地问出一句：
“显庸呀，你今年有十二没？”
周显庸愣了一下，面孔涨得通红，两眼珠子都瞪大了，悻悻道：
“皇上，臣有那么小吗？我都十四岁啦。”
“哦？”天顺帝略显尴尬地咳了咳道：
“你看起来比朕的太子大不了多少吗，他今年才十岁，看来你在部族里吃不饱穿不暖，着实受了苦。可怜的孩子！”
这位亲和的皇上再次展现了他慈父般的温情：“这样吧，你也没有正经上过学。等安顿下来，你给太子当个陪读，跟着太子和二皇子，一起去东宫文华殿学习去。挺好一个孩子，正经学点东西，虽说写诗及不上你母亲，起码写个奏折什么的，不劳别人代笔。”
说罢，又对曹吉祥道：
“曹公公，给他指派两个小太监服侍，可不能失了侯爷的体统，哈哈！”说着又想起他进殿时那通乱七八糟的话，虽是野路子，倒也还颇新奇好笑。
“谢皇上恩典，我这是——抖起来了么？”周显庸笑嘻嘻地再次谢恩。
一句“抖起来”把皇帝和诸大臣也逗乐了，这小孩儿百无禁忌，有点意思。
周显庸可是真的激动了。这老皇帝别指望他有什么大的作为了，思想严重跑偏，兴奋点完全不在家国天下上。小太子就是将来的成化皇帝呀，在位二十多年，初上台可是真干了一些实事的，要是一直能保持那种状态，明朝不至于后来江河日下了！
有机会当他伴读，一则自己能接受点这个年代的顶级正规教育，再则慢慢渗透点宦官乱国，厂卫弄权，不重视边疆防卫，还闭关锁国搞得国家穷困潦倒的，他们老祖宗定的这国策有大问题呀。他现在才十来岁，有的是机会可找，将来他执政了，至少不再弄个汪直出来遗祸无穷……
周显庸这一高兴，意气风发地往阶下一扫，看到不停给他使眼色的傲木嘎，一愣之下，才忽然从云端回到现实，他骨头这么轻，得一点好处，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很重要的事全给忘了。
忙送给傲木嘎一个安抚的眼神。
趁着天顺帝还在兴奋中，周显庸觉得还是可以要点好处的。于是开口问：
“皇上，我这一下有钱了，出门会不会遇到骗子或绑架的呀？”
天顺皇帝愣了愣，斜眼看着周显庸，小子必然有啥小心机了。
“你是想要啥了吧？想要朕给你安排几个护卫保护你？”
周显庸忙摆手，解释说：
“那倒不用，太祸祸皇上的钱，也不好意思。我这个傲木嘎大哥，在部族里就很能照顾我，他身体好，也会打架，我能让他做我的贴身保镖不？嘿嘿，他太能吃啦，回到部族别人都嫌他吃得多。”
天顺帝听他最后一句，有几分心酸：
“准了，你就带着他吧，你是经常吃不饱饭么？”
“我娘就是饿死的。”周显庸收敛了笑容，神情有几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