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散财童子

天顺帝复位后，查抄了一大批官宦世家，正好手头有好多空置的房子，就给周显庸（胡鲁格如今归附大明，改回汉名，只有傲木嘎私下才叫他胡鲁格）赐下一座位于东四首条胡同的宅子。

隆庆侯府占地6.3公倾，在规制上稍小于功勋侯爵，但胜在位置好，离紫禁城骑马也就两刻时间。

五进院落，共有三十多间房子，前朝、后寝、花园、马棚一应俱全。

皇帝赐下的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周显庸甫一入府就给他们进行了明确的分工。太监多喜十七岁，身子比较强壮，负责打扫厅院干些粗话。十五岁的多福因为认识几个字，则兼做总管和在外跑腿的伙计。

两个小宫女，十四岁的清玉秀气温柔，专门做一家人的针线活顺便打扫厅堂，安顿小侯爷的起居。十五岁的秀玉圆润丰满，口齿伶俐，还会做饭菜，便专门负责采买餐饮，以及待客。傲木嘎则单纯就是负责周显庸的安全问题，最数他省心。

安置下来后，周显庸美了一天，便决定先打听一下最近几天下狱的官员有哪些。这些人中十有八九后来都重新启用了，而这些重新启用的老臣哪个都比后来的那些庸臣忠直可用，先铺铺路，日后办事也图个方便！

天顺帝自己是经过文臣、武将和太监合并势力复辟成功。因此他格外忌惮文臣和武将串连。

来了京城短短半个月，周显庸已经从身边小太监多喜和多福嘴里打听出不少天家忌讳，他也不敢触怒龙颜，自找不痛快。

周显庸第一站到的是户部清吏司主事路云章家。

之所以去这位路云章家拜访，是因为在京城，他只认识那位被斩的王文大学士的孙女王琳琅姑娘。而王姑娘在安葬完他祖父之后，发现她全家都被流放铁岭卫，家产奚没，连居住地方也没了。只好跟着帮忙办他祖父后事的哥哥的好友路云章回家，暂时借住在那里。

路云章的祖父刚在正月初去世，月中发丧后，他的父亲去职丁忧在家，路云章因此得恩荫入职清吏司。

路云章很热情地接待了周显庸，那天法场，他亲见了周显庸的所言所行，对这位蒙古小伙子的举措大加赞赏。小孩子年龄不大，敢作敢为，热情周到。尤其最后还专程去祭拜了于少保。

两人在厅堂坐定，傲木嘎作为周显庸的护卫侍立在厅外。

寒喧一番后，周显庸直言想要见见王姑娘。路云章爽快地吩咐下人请王姑娘过来。

几日不见，王琳琅清减了许多。见到周显庸，再次拜谢他帮忙安葬祖父。

周显庸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客气，大家有缘相遇，往后总是要互相照拂的，询问她有何打算。

王琳琅将心底的打算说了出来，想要去铁岭卫寻找父母亲人的下落。

周显庸从怀里掏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并一个十两的内造金元宝放在桌上说道：

“铁岭卫距离北京一千五百来里，长途跋涉，又不是好出行的季节，一路艰难，定然少不了花销。这些银钱你拿着，另外，我让傲木嘎跟着你一路护送你去。”

王琳琅愣怔，这么多钱，即便他刚被封侯爵，也不过是个流爵，没有封地产业，哪里就会有许多钱？定然是把皇帝赏赐他的拿出来不少。

何况跟着他进京的贴身护卫只有傲木嘎，他毫不犹豫地给她做护卫，这份恩情着实过了些。

不只她这么想，路云章也有几分吃惊。周显庸不知道的是，此刻在这屋里临时摆上的一道屏风后，有一人也是警觉提防起来。

这个人正是王琳琅的胞兄王守正。

王守正恰在护卫查抄家里前一晚住在路云章家里，帮助他安排陆家老爷子的丧事，躲过一场劫难。第二天一早王家被抄家时候，王守正和路云章共同的好友，景泰五年的状元郎孙贤，一早以吊唁的名义赶到路家通知王守正。

路云章情急之下安排王守正装扮成建陵人混出城，并提前把他藏在祖父的陵寝里。也幸亏想出这么一招，后来果然锦衣卫为了抓捕王守正，挨个排查他平日的好友，查到路家。虽然路家正办丧事，也没能阻挡住横行无忌的锦衣卫的搜查，甚至打开棺材细细查看。把路家一干人气得上书告状不提。

王守正被暂时封在路祖父坟里，此后因为锦衣卫一直盘查得紧，路云章一直不敢放王守正出来。直到正月二十八那天，该杀的杀了，该流放的都流放走了，路云章才敢趁夜悄悄去坟地放出王守正。距离他被封在坟里已经过去十二天，虽然坟里提前放了吃喝，但是幽闭十二天，出来后，王琳琅着实好好照顾了哥哥三四天，才让他恢复正常。

此番素昧平生的周显庸突然来访，路云章料想他是奔着王琳琅来的。就临时架了个屏风，让王守正藏在屏风后，暗处着意周显庸的意图动向。

看王琳琅要待推辞，周显庸摆摆手道：

“你不要和我客气，我之所以能回大明，也仰赖你的引见。再说，你祖父今番被奸人所害，定然也是一个大大的忠臣。世上所有的忠臣都应该受到敬仰。”

躲在屏风后面的王守正先是看到，帮助妹妹安葬祖父的原来是这么小一个孩子，排除了他垂涎妹妹美色这个嫌疑。那么热心冒着被锦衣卫逮捕的风险，去做一件于他自己无益的事，定然是有其他图谋。

紧跟着看他拿出金银馈赠妹妹，出手大方，言语又极简单。这世上倒真有一腔热血的节义之士，但是放在这么个孩子，而且是个蒙古人身上，却又不那么说得通。一定还有什么他不了解的原因所在。

再继续观察下去，只见周显庸站起身面对王琳琅道：

“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麻烦王姑娘，因为我被皇上指定给太子当伴读，不能随便出行，再一个刚来北京，人地两生，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就想拜托姑娘给于少保家眷带些银钱，今晚回去我准备一下，至晚明天就送过来。请姑娘多多费心。”

说罢他抱拳对王琳琅和路云章都拱了拱，也不多停留，起身告辞出门了。

待周显庸走出门，王守正从屏风后出来，目光碰到路云章的，只见路云章竖起大拇指道了声：

“这小子小小年纪，义薄云天，中交。”

王守正淡淡说了句：“忠的不一定是善的，仗义的不一定是正直的。且走且看吧！”

且说周显庸回到府里，翻出皇上赏赐的所有银钱，准备第二天送到路云章府上。暂时充当大管家的小太监多福不干了：

“侯爷，你要干什么？”他警惕地趴在桌上那堆金银上，用身子压住：“咱们还得过日子，一大家人呢，你不能这么当散财童子。”

这两天相处，两个和周显庸年龄相仿的小太监已经跟周显庸打得火热，因此和周显庸说话也随意很多。

傲木嘎虽然还不太懂汉话，但也看出周显庸想要拿钱出来送给别人。他想，别看周显庸人小，办了几件事，件件靠谱，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再说别人需要钱自己有了不给，那还叫什么朋友。他是极力支持周显庸云帮助别人的。

周显庸看着多福嘿嘿直乐：“多福，你这就不懂了，爷今天全花出去，明天必定有本事再赚回来。指定不让你跟着饿肚子，你撒手，跟着你家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在后面呢。”嘴里说着，心里却在想，这样好的投资机会怎么能让他白白失掉，自古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今日这一伸手，他日的路可就好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