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侯府
白烛的火光下，文殊菩萨满脸慈悲，一双佛目低垂，看尽天下苍生苦楚。
若不是心口的那个透明窟窿，这尊神像简直佛性十足。
陆宏安坐在蒲团上，等待长香烧完。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幽幽的哭泣声，其中还夹杂着窃窃私语，好似一个女子哀怨凄婉地哭诉着什么。
那哭声原本很小，如同蚊蝇嗡嗡之声一般，而后越来越大。
“我好冤啊！”
“夫人，还我命来！”
陆宏这才真切听到哭诉的内容，那声音中满满都是愤恨和怨毒。
他不由感觉，胸膛中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疼，令他想要跟着大哭大喊，仿佛他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叮！”
直到怀中戒铃一响，才将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透过窗户，陆宏看到天色已暗，狂风刮动树枝在空中乱舞。
“不对，我进来的时候大概申时，天色怎么可能黑得如此快。”
察觉到不对劲，陆宏不敢起身离开房间。
修缮司在这些小屋内，都加持了各种阵法，在里面还能受到保护，出去就说不准了。
他这时想起，上午修弥勒像奖励的静心咒。
立刻低声念诵，随即心中那股怨念被压了下去，连带着耳边的哭诉声也越来越小。
他如入定高僧一般，踏入物我两忘的高深境界中，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动摇其心智分毫。
眼见这一招不起效，那哭声一停，随即狂风更大了。
小屋的窗户被吹得吱呀乱响，没顶到片刻便轰然大开。
狂风涌入屋中，将白烛和长香都给吹灭。
惨白的月光洒进屋内，将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菩萨像，给映照得异常诡异。
借着光芒，陆宏看到屋外是一片陌生的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豪宅大院，不过尽皆萧瑟破败。
“叮！”
怀中戒铃再响，昭示着这间小屋已经不安全了。
陆宏起身，小心朝门外走去，刚迈过门槛，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一扇大门紧紧关闭上。
却从厚重的铁门，变成了红杉木精心雕琢过的木门，看起来好像是哪个贵公子的内宅。
小院里，满地枯叶随风乱舞，只有一条小道向外延伸。
鼻尖嗅到了女人的脂粉香气，不过里面还夹杂着点点腐臭气。
闻到这股味道的同时，他感觉身上略微有些刺挠。
“既来之，则安之！”
想来也躲不过，陆宏干脆沿着对方给的路往前走，他倒要会一会到底是什么邪魔敢对他下手。
院外，是一个小池塘，里面满是枯败的残荷，水面上还能看到几条翻白眼的死鱼。
周围种满了青竹和柳树，依稀能看到有几个人影吊挂在树下。
“我为郎君掌夜烛……”
一声悠长的戏曲响起，陆宏分明听到从竹林深处传来，便循着声音向那里走去。
心中却警惕万分，已经暗暗调动丹田中紫气在周身游转，防备暗中的偷袭。
“谁知惹来杀身祸……”
声音越来越清晰，陆宏感觉那捣怪的东西就在前面了，随即握紧了拳头，眼中凶气毕露。
拨开面前的树叶，林中有一小片空地，中间是一口井，井沿坐着一个女人正在梳头。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那个女人身上，她拿着木梳的手一顿，问道：“小哥竟然来了，又何必在旁边看着。”
一转头，三千青丝下是一张泡到发肿的烂脸，和曲调中唱的郎才女貌毫不沾边。
怀中戒铃一响，陆宏转身便是一拳。
打在身后袭来的一个老者身上，在紫气的加持下，老者的身躯被轰成碎片，化作漫天黑烟乱飘。
“老夫死得惨啊！”
凄厉的惨叫震得陆宏脑袋一痛，依稀看到自己身着家丁的衣服，正对着台阶上一个贵妇人磕头。
“夫人，我去城东米铺时，那里已被官差查封了，看来咱们两家合伙贩卖官仓粟米的事情已经败露。”
那贵妇人看不清容貌，陆宏只觉得对方风姿绰约，好似仙子下凡一般。
不过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许安，你是跟着侯爷长大的老人了，我就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才把这件事托付给你办的。”
“如今既然已经败露，也是该你为侯爷尽最后一份力的时候了，我到时便会和官府说，倒卖官粮的事都是你假借侯爷的名义干的。”
“你放心去吧，你儿媳和孙子我都会安顿好的。”
画面一转，侯府管家将几两碎银丢给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呵斥道：“你公公借着侯爵的名义倒卖官粮，如今事发之后本该将你们一并送入官府。夫人心善，见不得朝夕相处的下人受罪，让我拿点银子给你们，打发你们回乡下去。”
这农妇不知真相，拉着三个孩子，跪在地上连连谢恩。
孤儿寡母，却要走上几百里路回老家，最后几人在半道被盗匪劫掠，化作路旁的几具枯骨。
“啊！”陆宏猛然惊醒，刚才好似度过了这老者的一生，那种无力和憋屈让他感觉一切都毫无意义。
面前，再出现一个女孩，趁着他陷入回忆中，已经举起长满尖利指甲的右手，朝着天灵感直插而下。
“死！”陆宏此刻也发了狠，强行催动丹田内的紫气一拳打出。
“夫人，翠儿无罪！”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将他拉入了这女孩的回忆中。
浑浑噩噩间，直到左肩一痛，陆宏才回过神来，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一个男子，手持一把割草刀砍过。
看来戒铃的声音，都不足以令他恢复神智了。
附近影影绰绰，最少还有七八个身影在往这边冲。
他这时不敢再出拳，连续两场梦境，让他的大脑胀痛，两眼布满血丝，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鼓起。
再经历第三场梦境，他肯定受不了，说不准就三魂七魄溃散而亡。
口念静心咒，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发觉这些幽魂似乎是用声音影响他的心智。
如今之计，也没有其他办法，陆宏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从身上掏出静音符灌入紫气。
然后，整片天地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催动双腿闪身冲向男子，又是一拳将其斩杀。
男子消散前，果然张嘴大喊，只不过现在陆宏什么都听不见，自然不受影响，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开杀戒。
以他现在的实力，半刻钟的时间，对付这帮幽魂绰绰有余。
三两下之后，这片空地上就只余下他和面前的这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