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疯狂
正午。
小李把制服拖下来搭在肩上，顶着把地面晒成蒸笼的大太阳离开怀珠市警局，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区里。
不过十分钟的路，连脚底板都快被路面烤熟了。
即使进到楼道里，那股热气也没有半分消散。
“这狗屁天气，再熬个把小时非得脱层皮不可。”
小李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自己实在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安生觉了。
话还要从前些日子说起。
小李是本地怀珠市警局的一名干员。
就在半个月前，怀珠市发生了一起极为恐怖的连环凶杀案，受害者达十四个之多。
而且这些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死状都是极为凄惨。
他们的腹部被剖开一道长达五寸的口子，内脏和血液一起向外流淌出来，铺了一地。
而双手则和割下来的头颅一起交叉摆放在胸前，像是在向什么东西祈祷。
至于双腿，就干脆从膝盖处被折断，扔在了尸体旁边。
根据尸检结果，以上这些伤势全都是生前造成的，是他们的直接死亡原因。
令人胆寒的是，这些受害者的脸上却全都无比平静，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但他们的体内并没有检测出任何镇静剂之类的药物残留。
似乎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人都没有过挣扎和反抗，也没有过害怕和疼痛。
那般诡异的场面光是看一眼就能让身经百战的老警员都终生难忘。
若仅此而已，这件案子尚且只是有些古怪。
虽然古怪，但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怀珠市警局探长指着现场照片，面庞扭曲：
“你们是说，凶手连续犯下十四起如此规模的凶杀案，却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血迹，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证人和证物，甚至连凶器都找不到，难道你们想告诉我这些人全都是被鬼杀死的吗？！还是说他们全都是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你们觉得这可能吗？啊？”
小李等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顶着探长的吐沫星子开口说话。
但他们的心里也无比疑惑，根本不敢相信报告上的检测结果。
在现代刑侦犯罪领域和法医学中，有一条被所有人奉为金科玉律的黄金定理，它奠定了现代刑事鉴识科学的根基。
其名为“罗卡交换定律”。
即：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只要罪犯出现在现场，即使他无意识，也必然会留下些什么，以及带走些什么。
血迹，脚印，指纹，毛发，衣物纤维等等。
这是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律所造成的必然现象。
哪怕是凶手通过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法和机关，营造出“不可能犯罪”的假象，也必然会因此而留下痕迹。
只要技术手段上的够多，侦查足够仔细，总能找到一个锚点出来。
但在这个案件当中，这条金科玉律似乎失效了。
事实就是这么诡异：
凶手把这么多的受害者掏心掏肺折磨致死，血了呼啦的内脏肠子流了一地，连头颅和双腿都被活生生掰了下来，还挑衅似的特地给遗体摆了个邪教仪式一样的造型……
但现场却完全——是的，完全——没有任何“第二个人”出现过的痕迹。
也没有任何特殊机关和手法残留的痕迹。
就好像是，这些人就这么在路上走着走着，然后突然就自己把自己的头拧了下来一样。
因为案子闹得太大，因此上头极为重视，技术支援给的非常到位。
他们用上了现代刑侦领域最顶尖的技术，全国知名的鉴识科专家亲身参与其中，以现代科学技术的水平，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能会出现检测失误，或者有所遗漏。
而专家们给出的结果是……
现场附近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的痕迹。
这些死者最大的可能是……自杀身亡。
简直比背后中弹十几枪的自杀还要离谱，让每一个看到报告的人都不禁怀疑这些专家是不是收了贿赂。
但小李他们也都很清楚，报告上的内容都是真实的，其中每一项检测都给出了极为详细的结果，根本不容置疑。
只是这个结论太过惊悚。
十四个人，自杀，把自己的腿折断了，把自己掏心掏肺，还把自己的头拧了下来……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简直就是在挑战物理学常理和上百年来现代刑侦、法医、鉴识等领域的根基。
“一定有什么线索是被遗漏掉的，全都给我再去查！上头下了指示，半个月之内必须将凶手缉拿归案，给受害者家属和民众们一个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这样，小李和一帮兄弟没日没夜的搜查走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两圈——但就是连一个疑凶嫌犯都扒不出来。
他昨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回局里又看了一整宿的监控录像，上午又去现场调查取证，这是实在撑不住了才找人轮班代替自己看一下午，晚上还得回去继续调查。
“该不会真TM的是鬼干的吧？”
小李嘴里嘟囔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来到小区楼下时，一个小姑娘迎面过来，甜甜的向小李打了个招呼。
“小李哥哥，今天休息啊？”
小姑娘年纪不大，相貌清秀可爱，一身洁白的连衣长裙更是让小姑娘看起来像个小天使。
只是这小姑娘却坐在一辆轮椅上。
连衣裙的裙摆下面，空空荡荡，没有双腿。
这小姑娘前些日子出了意外，双腿被高空坠落的广告牌砸中。
当时还是小李拼命把她从广告牌下救出来，连闯五道红灯送到了医院的。
所幸送的及时，经过抢救，小姑娘的性命保住了。
然而不幸的是，小姑娘也永久失去了自己的双腿。
“我找人轮班了，我回来睡会。”小李笑了笑，“外面这么热，小心中暑了，我推你去凉亭底下吧。”
“谢谢小李哥哥。”
“谢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有困难找李哥嘛，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
小李开了一句玩笑，扶小姑娘回到轮椅上，推着她来到凉亭的阴影下。
可惜，这么好的小姑娘，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辛苦您了。”小姑娘说，“小李哥哥肯定很困了吧，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
“是啊，实在是太困了，我怎么还没到家……”
小李眼皮都在打架，坚持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床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哦，原来已经到家了，那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小李的理智已经飞远，倒头便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恍惚间，小李似乎看到，自己躺下去之后，自己的身子似乎还站在原地，双手好像是在肚子上扒拉着什么。
“我早上吃的是泡面啊？”
带着这样的念头，小李终于进入了梦乡。
小姑娘静静的坐在远处的阴影当中，看着小李闭上双眼，随后平静的将他自己的双腿折断，将自己开膛破肚，掏心掏肺。
最后将自己的头颅拧了下来，用极为虔诚的姿态，将其捧起，放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双手交叉，似在向什么存在祈祷。
鲜血喷涌而出，却没有一滴溅在她洁白的连衣裙上。
整个过程当中，小姑娘都像是个局外人，连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出。
只是，在那炽烈的阳光底下，似有十几条触手形状的影子，不停的蠕动着，变幻着形状，向外延伸，插进小李的脑子里……
“麻烦你了。”
小姑娘甜甜的笑了起来，灵动的双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只差最后一个祭品，仪式就完成了。
“我又可以……用自己的双腿行走了。”
……
自己还不到二十岁。
就这样失去了双腿，必须在轮椅上过一辈子。
如此年轻，如此可爱，如此善良的自己……
凭什么要遭此灾厄。
宋芸看着在自己床前为自己祈祷的奶奶，不禁如此想到：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话，那这个神的脑子一定是烂透了。
否则，为什么祂要毁掉自己的未来，然后再抛给自己一个恶魔般的希望？
宋芸的床榻前，电视里正播放着案件最新的进展。
“这是怀珠市在本月发生的第十五起凶杀案，死者是一名办案的警员……
“死状和之前一模一样……
“凶手实在胆大包天……
“我们呼吁居民们近期尽量减少单独外出……”
哔的一声，宋芸关掉了电视。
“奶奶，我出去透透气。”
然而，那位跪在佛像前祈祷的老人，并未对宋芸的话语做出回应。
一路上，宋芸摇着轮椅走过了许多条街道，热情的和周围的行人，商户，还有猫猫狗狗和树上的燕雀说话。
但是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半个多月前，自己被广告牌砸伤，被送进医院抢救。
苏醒过来以后，宋芸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双腿，几乎再度昏死过去。
苏醒之后，宋芸的脑子里就莫名的多出了一些原本完全不属于她的知识。
诡异而邪恶的杀人仪式，屏蔽自己在他人眼中存在的方法，以及剥夺他人理智的能力。
依靠这些东西，宋芸完成了十五场完美的谋杀。
以此来完成仪式，给某个高位存在提供十六个祭品，便可以达成自己的愿望，重新恢复行走能力。
疯狂，邪恶，但是……诱人。
而且，非常轻松。
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只不过最一开始的时候，她还非常不适应这种血腥的场面。
而现在，哪怕是自己很亲近的人，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宋芸推着轮椅，看到前面正在等红灯的青年对自己投来的古怪目光。
嗯，这个青年长得还不错，年纪和自己相仿，人很精神，衣品也很好。
但是那个眼神，实在令人恶心。
是怜悯吗？还是厌恶呢？
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比我要高贵吗？
不。
我比你们要高贵的多。
我已经不是凡人。
我是恶灵。
我是伟大支配者伯克利特斯的眷属。
将祂召唤到现世的仪式已经接近完成。
只差最后一骑祭品，深渊的大门便会打开。
为成为召唤伟大支配者的祭品而感到自豪吧，然后折断你自己的手脚，拧掉自己的头颅，将鲜血奉献给我，让自己的灵魂成为支配者的养料吧。
就在这热闹的大街上，让所有人迎接伟大存在的降临，成为自己的养料与食粮——
宋芸的脑海当中，那疯狂的低语声从未如此清晰。
磅礴的灵如同海浪一般向外蔓延，像之前十五次一样，将自己无形无质的触手向那青年的脑海伸去。
随后，宋芸便怔住了。
自己的灵体触手进入到青年的脑子之后，竟然就这样直接失去了联系。
对方似乎非常满意的看着自己，行动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你就是宋芸？嗯……被砸断了双腿，却因此接触到超自然力量，可以操控别人的精神？”那青年走了过来，俯身对她问到。
宋芸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和经历？
他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
怎么可能？
凡人怎么可能抵抗自己的精神支配？
身为支配者伯克利特斯的眷属，自己的意志对凡人来说是碾压级的！
只要侵染一丝一毫，对方就会彻底失去理智，成为没有意志的空壳而受自己操控，没有其他可能！
然而青年对此却并不意外。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好意思，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一位租户了。
“而且看起来……它好像脾气不太好。”
宋芸瞪大了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片犹如亘古长存的星空那般浩瀚的灵，轰然向自己压落过来。
那磅礴的灵咆哮着，轻而易举的冲破了自己的脑海，并且在连一个呼吸都没有的时间内，就彻底将自己的灵魂撕碎、吞噬，让自己的理智化为虚无。
宋芸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便彻底停止了思考。
青年苦笑了一声：
“好吧，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你，让我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接触到超自然现象的人。
“但是接下来，要怎么才能让警官相信这个已经变成白痴的残疾小姑娘就是十五起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