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林
二人各怀心思的眼神有一刻相遇,哨长疑惑对面的囚徒在想什么东西?刘彣却只在面前居高临下之人的眼睛里看出来一件事,这人确有开枪的打算。
时间在对峙中走过了漫长、煎熬的两秒钟,刘彣迫不得已举起双手认输,这才让心存杀意的哨长收起了武器。
小队重整一列,从干巴巴的世界上沉默地穿行,越过几个小土坡,走过几条沙流沼泽,从每一块岩石旁边路过。他们行进至云层高挂,也就是正午时分,一路上都在沉默中埋头赶路的小队被允许喘息片刻。
刘彣也夹在众人当中抬头仰望苍穹,几乎盖住整个天空的云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像窗帘后方的路灯,看得人心痒难耐。于是越看越兴起,直到整个身体躺下来,视线牢牢锁定上方,观赏最汹涌澎湃的厚实云层。
碍于氧含量过低的关系,巡逻中的小队不会食用午餐,他们没办法在户外取下呼吸面罩,更是需要忍受干渴带来的体力消耗。
前几天的小队还热热闹闹,今时多了哨长的威严,所有人都选择起了沉默,尤其进入哨站没多久的两个新兵,屁都要憋在肚子里隐忍不发。
通讯兵在一块石头上架设电台,哨长就在旁边打开地图包,又根据手腕上带有指南针的腕表确认位置信息。他们配合着将上午的巡逻路径和目前地点发回了哨站,如果巡逻小队出现意外,哨站内的留守人员会根据以上信息展开救援。
两个有绝对和相对话语权的人走开了,新兵才难得交流了几句话,但内容不涉及发生过的冲突。
“听说云的后面有一团火球,以前的人管那团火球叫太阳,你说太阳有多大?”
“瞎扯,火怎么可能在天上?”
“为什么不可能?你没在晚上见过月亮?”
“月亮是什么东西?谁敢在晚上留在外面?”
提起太阳的新兵马上侧过身子,带着惊喜的神态侃侃而谈:“你就一点不好奇晚上到底什么样子?实不相瞒,我小的时候偷偷溜出过营地,就是想满足下旺盛的好奇心,有幸见识过夜晚。”
“没被抓捕?”
“抓肯定是抓了,但我年龄小没受到惩罚,不过我爸我妈交了一笔罚款。这么说的话也算有惩罚,我爸我妈把我揍了一顿,还锁了我半个月。”
“活该。”
刘彣听着两个小哨兵闲聊,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昨晚睡得不怎么好,这会儿来了睡意,不出半分钟便已呼呼入睡。只可惜他的睡眠没持续多久,小队休整差不多就得原路返回,要赶在夜晚前回到哨站才行。
正如哨长所言,今天还真是个好天气,没有风也没有沙,地上生活的各式各样异种们皆安然于世。
小队又陷入了来时的那种沉默。
回程走了约一个小时,除了一成不变的地貌环境,在较远的南面有不同于他处的石林,仿佛雨后狂妄生长的竹笋。
小队成员总会有意无意瞥一眼石林,和偶尔挤出一块石头的黄沙地比起来,石林是何其突兀,突兀到本身具有诱人的魔力。
石林的面积大概有中等小区那么大,一根一根石头分枝错落,四周有被阻挡住的沙尘留下的大片痕迹。
哨长停下脚步,其他人同时止步不前,哨兵们看着哨长掏出望远镜,对着石林的方向遥望数秒。接着,哨长擦了擦镜片,又看了许久,久到小队进入警戒当中。
半晌,哨长把望远镜递给通讯员,自己张开地图画了一个标记。
通讯员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归还望远镜时随口问了一声:“哨长,有什么问题?”
“应该是我眼花了,刚才那片石头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哨长低头看了眼腕表,“去那里侦查的时间不够了,希望是我的错觉。”
巡逻小队只好再次上路,但哨长的步伐不够坚定,脸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走几分钟,这位哨长突然回头发布了命令,他几乎是吼着说道:“告诉司机,让他开车来接我们,那个石林不太对劲,我们过去看看。”
“哨长,车子不一定能修好。”通讯员边说边取下电台,“我们走到石林那边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告诉机师,就说是我的命令,他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修好车子。小队!跑步前进!”
回应哨长的,是哨兵们一声有气无力的明白。
“重复一遍!小队!跑步前进!”
再回应哨长的,变成底气不足的明白。
他没心情给这些人上课了,尤其两个新来的,一切等回去后再说。
众人心中多少还有犹豫,奈何他们的哨长强硬地将几个人推起来跑,刘彣更是被推到了最前面。
等通讯员收起电台再跟上队伍时,前方都没了形状的队伍距离他至少一公里。
亏了通讯员体力好,不出多时拍马赶上,向他的哨长汇报任务。
同他们一起疾驰在黄褐色土地上的还有到处乱跑的鸡群,这里很多异种都以多肉的大公鸡为食,缓缓漫步的披甲巨兽,地下潜藏着的凶险沙虫,还有争夺食物的公鸡同类。
刘彣早在心里把哨长的往上十八代骂了一遍,让自己跑在最前面明显是当炮灰用了,没成想看起来光明磊落的汉子竟也是这般阴险小人。眼看石林根本没有一点接近的意思,再这么跑下去,没等到地方,人就会体力耗尽。
他们保持均速奔跑,匀称呼吸,尽管最大程度去节省体力,可稀薄的氧气还有沉重的装备把节约变做进一步的浪费。行程不足一半,众人已是脚下发飘,头晕眼花,缺氧严重。
小队只好从跑动改为疾走。
好消息是石林有了拉近感。
整整四十八分钟,这支巡逻小队抵达了石林之外,也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所吸引。
在外围的每一根石头都有十米左右,内圈的石头更是长到了二十多米,当这些石头林林总总汇聚在沙地的一点,带给人正茁壮生长的错觉,蔚为壮观。
哨长让通讯员留在原地接应,便推搡着刘彣钻入石林,两个新兵跟在后面,每一个人紧紧握着手中的棘钉枪。
“注意警戒周围。”
这句话提醒了新兵们此时该做些什么,不然这两个还是木讷地跟着走,在危险未知的区域,必须时时打起精神应对任何方向的突发情况。
刘彣最是无助,他手无寸铁,只有一身防寒的作战服贴着皮肉,且被无情地送到了最前面。
被作为人肉盾牌来用,让本就萌生出的逃脱想法再度加剧,他仔细观察周围,小算盘打到飞起。
每一根遭受长期风化的石柱都如一个巨人,巨人们俯视着这支进入禁地的小东西,高耸的石头都有随时倒塌的摇摇欲坠。
当完全进入石林后,小队迷失了方向,若不是留下的脚印,他们根本不知道正身处迷宫的何处。
林间的路并不好走,能留在这里的都是最细密的沙粒,踩在松软的沙子上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半条腿都会没入沙土中。刘彣暗暗观察,默记来时的道路,在每一根石头身上寻找机会。
小队波波折折行进到石林中央,这里留出一块空白的石头平面,四周的石柱全围绕这块平面生长。
石头平面算是不规则的圆形,直径十米。
一个新兵脱口而出:“这里简直是天然的避风港。”
刘彣也惊叹于石柱的伟岸,在这块平面周围的石柱全是整个石林最为高大的存在,平面上的人有种站在巨大生物口器的幻觉,这些风化了的石柱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合拢,把一切吞噬殆尽。
正当他沉浸于伟岸石柱无法自拔之际,身后的哨长一脚给刘彣踹倒,随即对着两根石柱中央射出了一串子弹。
“隐蔽!”
哨长大声疾呼,并一手揪住刘彣一手开枪,整个人一边射击一边后退。
刘彣先是被震耳的枪声搞得手足无措,等他的身体被拖拽着后退时,近处石林炸飞的烟雾里的确有东西正在高速运动。
两个新兵过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状况,三条棘钉枪先后慌乱开火,把眼前的石头打成一团糟。
新兵没任何作战经验,加上突发的慌乱,根本没保留弹药的想法,一个弹匣很快被清空,三条枪瞬间哑火了两条。
“隐蔽!隐蔽!”
哨长依旧大声呼唤,刘彣顿时头皮发麻,在被子弹掀起来的沙土雾气后面,密集的枪声和密集的子弹同时射来。他终于意识到,这次石林里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异种,而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等新兵们后知后觉开始寻找隐蔽物时,对面持续不断的射击压得小队抬不起头。如果不是烟雾笼罩,恐怕他们几个早被覆盖而来的火力打成筛子。
即使如此,一个新兵没逃开弹幕覆盖,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发子弹,棘钉枪脱手,人躺在地上哀嚎。
哨长压着身体从对方的火力覆盖中迅速后撤,顺带把刘彣丢到了一根石柱后面,他借助掩体做起了微弱的反击。
棘钉枪能破碎一切的火力不断砸向烟雾,继续加强着烟雾的覆盖量,为另一个还有战斗力的新兵争取时间。
开火声把伤兵的哀嚎覆盖到无影无踪,那个受了伤的新兵无助地打滚乱叫。
等烟雾越聚越多,两边纷纷默契地减弱了火力,刘彣趁机从隐蔽物里跑出,猫腰冲向那个依然在鬼叫的伤兵。
哨长起先调整枪口对准刘彣,但看到这家伙是去救人后便又收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