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读懂经典:昆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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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蝉·不知疲倦的歌者

蝉出地穴

七月将至,蝉就迫不及待地占领了我的小院。我和蝉就成了房子的共同主人,只不过我是屋子内部的主人,而屋子外面则是蝉的势力范围,但每天吵吵闹闹,确实有些令人生厌。不过这也为我更好地观察蝉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一年之中,我们最早能在夏至时分见到蝉。在行人来来往往、阳光普照的路上,你会看到,一些指头粗细的圆孔出现在地面上,没错,蝉的幼虫就是从地底顺着通道由此爬上来,蜕变成蝉。它们很喜欢阳光充足且干燥的地方,尤其是大路的两边。幼虫有着一种很有力的工具,可以穿透坚硬的泥土和砂石。

我是在七月的下旬开始考察蝉的地穴,由于泥土太紧实,我只能借助于我的工具——镐,把土挖开。

从外观来看,洞口的直径大概有两厘米长。让我有些费解的是,在圆孔的四周,并没有发现有挖出来的泥土堆之类的杂物。而与之类似的昆虫,比如粪金龟,它也是个挖洞高手,但是它总是会把运出来的土堆在地洞的入口处。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这样解释,粪金龟是从地面钻进地下,它是要挖一个入口,以便自己还可以重新上来,所以挖出来的土堆在外面。而蝉呢,则是从地下上来,最后才得以打开洞口,所以在洞口没打开前,蝉不可能把土堆在不存在的洞口外。

蝉挖的隧道深达四厘米,近似于圆柱形,由于土质的关系,略微有些弯曲,但总是接近垂直的。地洞上下畅通无阻。洞的底部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四壁光滑,较为宽敞。根据地洞的大小以及隧道的直径,我们大概可以算出被蝉挖出的土方有二百立方厘米左右,但是这些土去了哪里呢?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在这么干燥的环境中施工,挖好地道之后,墙壁上应该留有粉末,因此,这样的地道易塌方,但为什么蝉的地道不会崩塌呢?从我的观察来看,地道的墙壁被粉刷上了一层泥浆,于是,那些易碎的沙土便混合着黏合剂,牢牢地粘在了洞壁上。

那种认为蝉用带有利爪的腿爬来爬去,会将泥土弄塌,自己落得进退两难的想法完全是人类的主观臆想,是没有科学根据的。相反,我们看到的却是它像矿工或是铁路工程师一样,除了建造隧道之外,还懂得要采取其他措施把地道坚固。这样,它才能长期在地道里畅通无阻。如果你认为这样一个建筑精良的地道只是蝉的暂时的安身场所,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这里是幼虫变成成虫的等候室,它在等待的时间里,一边花上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时间耐心细致地挖隧道,一边还要观测外界的天气情况。刮风下雨的天气不利于娇弱的幼虫蜕皮,甚至会危及生命,这时它就会谨慎地回到地洞底部,安安静静地等待好天气的到来。等到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幼虫就用小爪子推开地洞的天花板,钻出来,来到阳光下变身。由此可见,地洞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蝉的良苦用心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二个问题解决了,那么再让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上来,挖出来的土究竟去哪里了,二百立方厘米的土不会就这样白白地消失了吧,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我们再转移一下话题,看一下别的昆虫是如何做的。那些蛀蚀木头的虫,比如天牛和吉丁的幼虫,它们在树干里面,一边挖洞,一边把挖出来的东西吃进去,这些被吃进去的木头被消化之后,过滤出很少的营养成分,而后再排出来堆积在虫子的身后,堵塞了通道,但是这些排泄物比之前的物质更加的紧密,所以经过压缩之后,虫子还是会有一个相对狭窄的空间。那蝉的幼虫是不是也是采取同样的方式呢?从我们的观察来看,蝉的幼虫的活动空间并不像天牛和吉丁幼虫的那样拥挤。看来蝉的幼虫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办法的。好了,不卖关子了,还是让我来揭开这神秘的面纱吧!

睁大双眼,仔细看一下刚出地洞的幼虫吧!几乎所有的虫子身上都多多少少沾了些泥浆。小小的爪子上也是泥迹斑斑的,像是刚在淤泥里面搅拌过一样,从干燥的地道里面钻出来竟然弄成这样一副落魄的模样,这里面可是大有蹊跷。我在地洞里面挖到一只正在施工的幼虫。我的运气还算不错,这是一只刚刚开始挖掘的幼虫。它还处于幼虫的早期的状态,比钻出洞时的幼虫更白,大大的近乎白色的眼睛,混混沌沌的,应该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毕竟视力在黑黑的地下是没什么用的。出了地洞的幼虫眼睛是黑黑的,还发着光,这样才能看到东西。可见在幼虫挖掘地道的时候,它身体的各个部分是在渐渐成熟的。让我们看一下这只盲眼幼虫吧,它的个头比成熟后的形态要大很多,浑身还鼓胀着,充满了液体,像是患了水肿病。如果你稍微用力抓住它,它的尾部还会流出液体,全身都是湿湿的。这种液体我还不确定是什么,暂且称之为黏液吧。

这种黏液就是我们最终要寻求的谜底了。在幼虫挖掘的时候,它就会分泌这种黏液,浇在泥土上,混合成泥浆,再用身体去挤压,把泥浆粘在干燥的洞壁上面。这样,泥浆就会渗透到周边泥土的缝隙里了。水分较多的泥浆会渗透到最里面,而剩下的则会被幼虫压缩,涂在周围的空隙里。那些被挖出来的土都能得到妥善的利用,与此同时,一条畅通无阻的地下隧道也建好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刚出洞的幼虫时,是那样一种像刚刚工作完的泥瓦匠的状态了。黏液在蝉的幼虫和成虫阶段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成虫虽然不用再修筑地道,但是它仍然把剩下的黏液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有人凑近它,它立刻冲来访者射出一股液体,转身飞走。这时那些黏液又成了它的防身武器了。

你有没有想过,地下隧道那么多废弃的泥土,幼虫的蓄水池里的水够用吗?蓄水池干了之后,它要去哪儿寻找补给呢?

别急,让我慢慢告诉你!我试着把几个地洞整个掘开,在地洞的墙壁上,我找到了答案。每一个地洞的墙壁上,都嵌着一根树根,这些树根粗细不等,粗的如笔管,细的如麦秸秆。树根裸露的部分只有几毫米长,剩下的都埋在周围的土里。我想幼虫选址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的。之后我挖过很多蝉的地洞,这种状况就屡见不鲜了。

幼虫在选择自己的建筑基地时,必须要找到活水源泉。它把树的根部刨出来一小部分,嵌在壁上,并不要它突显出来。当幼虫身体里的蓄水池即将干涸时,就下到洞底,在树根上插入吸管,补给水分,等注满水之后,就爬上去,按照之前的方式继续施工。

我曾经做过相关的实验,以证明蓄水池和树木根须的独特功能。我把一只幼虫放在试管的底部,上面覆盖近十厘米高的粉状土,只是幼虫地洞高度的三分之一,而且粉状土相对于天然土质来说更松软一些。那么,幼虫能爬上来吗?这只幼虫在被我抓进来之前,蓄水池已经干了,而且试管里面没有可以补给的水源。果然,它开始试图顶开这些土,但是由于没有黏合剂,刚拨开的土立刻就散开了,它只能一次次地重新开始。终于,它耗尽精力,在第四天的时候一命呜呼。

如果蓄水池里有充足的水源,那么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呢?

我找到一只浑身还鼓胀着液体的幼虫,也是把它放在试管里,它的蓄水池可是满满的,而且还不时外渗,全身都湿漉漉的。对它来说,试管里面的工程量比地洞里面的小多了,对它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不过在它意识到环境的差异之后,即没有水源的补给之后,小虫只能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动用自己的储备水源,用了近十二天的时间,终于成功爬出来了。

蝉的变态

幼虫在经过长达数个星期的地下工作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终于可以钻出地面,开始下一段的生命历程了。

幼虫出来后,视力也变得正常了。于是它们在周围徘徊,寻找最佳的空中立足点,一棵小树枝就足矣。找到之后,它慢慢爬上去,用前爪牢牢抓住,高傲地仰起头来。如果树枝够大的话,它会把腿部的爪子也抓在上面,如果不够,只要前面的爪子钩住也未尝不可。接下来,悬着的爪臂就成了幼虫变身的有力的支撑点。

在幼虫变态之初,背部是最先裂开的地方,裂口渐渐拉开,能看得到浅绿色的虫体。与之同步,前胸也开始开裂。裂口的长度上至头部,下至后胸。紧接着,头部开始横向开裂,大致是从眼部的位置裂开,露出红色的眼睛。裂开之后的虫体是绿色的,鼓胀的,特别是在中胸部位形成了鼓泡。由于血不断地涌入和回流,鼓泡也一颤一颤的。不要小瞧这鼓泡,用不了多久,在鼓泡的压力之下,胸部的外壳便会裂开。头部自由之后,喙和前爪也慢慢出来了。这时蝉体是水平挂在树枝上的,腹部朝上。后爪是最后解放出来的。蝉翼与我们后来见到的大不一样,这时的蝉翼胀满了液体,而且皱皱的,弯弯的。至此,蝉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变态。

由于尾部还嵌在套子里,褪下的外壳还继续粘在树枝上,很快就变得很硬,但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在这个基础上,它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垂直翻身,把头朝下。之前还紧缩的皱巴巴的蝉翼也伸展开了。在这些完成之后,蝉利用背部的力量,重新将身体回转过来,把头甩在上面,用前爪紧紧抓住空壳,以此为支撑点,用力把尾部从壳中挣脱出来。一切工作完成了。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

从壳子中解放后的蝉与之前的形态有天壤之别。透明的两翼湿湿的,有着淡绿色的脉络。胸前的颜色略带棕色,其余的部分有的是浅绿色,有的是淡淡的白色。这时的蝉在经过辛苦的蜕变之后还很虚弱,还需要在阳光和空气中待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体力,变得强壮,改变身上的颜色。它只能靠前爪紧紧抓住褪下的皮,一动不动,稍有风吹草动,就随着外壳摇摆不定。而在这一过程中,它的颜色确实是在慢慢地发生变化,渐深渐暗。大约也是半个小时的时间,蝉终于完成了变色过程。但我曾经见过一只蝉在树枝上从九点待到十二点半才飞走。看来这个时间并不总是那么准确的。剩下的蝉蜕依旧是蜕变时的形态,挂在树枝上,一挂就是几个月,甚至整个冬天。飘摇着的蝉蜕似乎在向人们证明着这里曾经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

在蝉脱壳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蝉的支撑点是逐渐变化的,先是尾部,后是前爪。如果没有支撑点,那么蝉的变身还能顺利进行吗?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做了个实验。

我把一根线系在了幼虫的一只后腿上,可以想象出幼虫是一种头朝下的垂直的姿态。蝉蜕皮要求它的头部必须是朝上的,所以可怜的小家伙只能尽力翻转过来,用前爪抓住那条线或是系在线上面的后腿,只有几只幼虫做到了,勉强进行蜕皮。那些没能做到的,就只能完成一半的工作,或者就死去了。

我又做了另外一个实验,把要蜕皮的幼虫放进了玻璃瓶里,瓶子底部只有一层薄薄的沙,以便幼虫行走。但是却没有适合站立的地方,滑溜溜的玻璃壁根本抓都抓不住,几只幼虫没能蜕皮就死了。却也不乏例外,几只幼虫就在沙子上面蜕皮,但是却不知道它们是如何掌握这种平衡的。总而言之,如果在幼虫蜕变的过程中,没有和正常蜕变相同或者类似的姿势,这种变身就不会进行,幼虫只能死去。这就是自然规律。

在植物界,某些蔬菜如豌豆的果实一旦到了成熟期,都无一例外要裂开。而蝉的幼虫就像植物的果实一样,也是会裂开的。但是有一点不同,幼虫会控制自己的蜕变。如果条件不适合,它会推迟蜕变的时间,有时甚至临时取消蜕变。它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完成蜕皮,如果本能地觉察到条件实在不行,而身体需要它立刻蜕变,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下,它甚至会选择放弃宝贵的生命。

当然,这种情况也是不多见的,我们很少看到蝉在这样的状态下死去。幼虫在出洞之后,总是能够及时找到适合自己的栖息地,只需短短几分钟,幼虫的外壳就会裂开,动作如此迅速,也给我的研究带来了不便,每每我找到一个即将蜕变的幼虫时,就迫不及待地连同树枝一起带回去好好研究,结果刚一到家,蝉差不多已经完成蜕变了,经常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正是因为蝉蜕的速度很短暂,引发了一则关于烹饪的趣事呢!

亚里士多德说过,蝉是极得希腊人称赞的一道美味佳肴。而且,蝉在挣脱外壳之前是最美味的。实践出真知,在七月的一天清晨,我们一家人集体出动,寻找蝉的幼虫。由于蝉蜕变的速度过快,我们找到之后,就把幼虫泡在水里,延缓它的蜕变。两个钟头之后,我们带着战利品回家,只有四只幼虫,简单烹调之后,我们尝到了传说中的美味。

首先,我们的肠胃没有感到不适,它的味道接近于虾。不过,它实在是太硬了,而且汁很少,有种嚼干羊皮的感觉。我并没觉得有传说中的那么美味,也不打算推荐给没有尝过这道菜的人。

除了传说中被当作美味之外,蝉还被当成了治病良药。如果你有肾衰、水肿之类的疾病,善良的村民会向你大力推荐这种良药的。此外,一些老医生也告诉我,蝉有利尿的功能,我猜想这也许是因为蝉在碰到敌人时,射出液体以便自己逃走的行为,让人们以为它有易于排泄吧!

蝉的音乐

众所周知,蝉是非常喜欢唱歌的。在晴朗的夏日午后,我们常常伴着蝉的歌声入睡。在我们村子的周围,我可以收集到五种蝉:南欧熊蝉、山蝉、红蝉、黑蝉和矮蝉。其中前两种比较常见,另外三种只有当地人才熟知。

下面我们就以南欧熊蝉为例,描述一下它的发音器官。在它的胸部下面,紧靠后腿的位置,有两块宽宽的半圆形盖子,右边的盖子稍微叠在左边盖子的上面,这就是发音器官的音盖。音盖的下面就是整套发音器官了,可以看到,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空腔,普罗旺斯人为它取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小教堂。“小教堂”的前面隔着一层柔软的乳黄色薄膜,后面是一层干燥的彩色薄膜,就像一个透明的肥皂泡,普罗旺斯人称之为镜子。人们通常认为这些就构成了蝉的发音器官,事实上,真正的发音器官并不在此,一般人很难发现。在左右“小教堂”的两侧,与蝉的腹部交接处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个半开着的纽扣大小的孔,这是音窗。它连通着另一个比之前所说的教堂深得多,又窄得多的空腔。在后翼与身体连接点的后面,有一个椭圆形的黑色的隆起,这个就是音室的外壁。

在音室上打开一个缺口,真正的发音器官——钹,就呈现在眼前了。它是一块椭圆形的白色的薄膜,被固定在周围坚硬的框架上面,薄膜朝外凸起,可以清晰地看见三四根褐色的脉络分布在上面,增加了薄膜的弹性。用力使薄膜凹陷进去,然后再在脉络的弹性下恢复到起初的凸起状态,歌声就在这一凸一凹的来回震动中传了出来。

不知你有没有这种经历,一个正在尽情歌唱的蝉,即使你把它握在手里,折磨它,这个沉迷于歌声中的虫子都不会停止歌唱,残忍地将它截肢也无济于事。在了解了它的构造之后,你只需拿一根针顺着音窗的侧孔插进去,把音钹刺破,声音自然就发不出来了。这对蝉来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却能得到把蝉肚子捅破也得不到的效果。

在天气炎热的夏季午后,蝉就会开始演唱。它的歌声总是分成一节一节的,每一节持续几秒钟。而且,每一节歌声都是没有前兆,突然开始的,音调持续升高,腹部的收缩也越来越快,等到达响亮的顶点时,才逐渐降低,腹部的节奏也慢了下来,渐渐停止。接着,新一轮的歌唱又开始了,就这样重复地、无休止地唱下去。我大概算了一下,这场演唱要持续整整十二个小时,但蝉似乎不知疲惫。不过,如果是在阴天或者气温较低的时候,蝉就老老实实地不唱歌了。

要介绍的第二种蝉是山蝉。它的个头比南欧熊蝉小了一半,但是它的声音沙哑而洪亮,发出一连串“喀!喀!喀!”的声音,歌声单调,又尖又嘶哑,实在不是个好的演唱者。整个夏天,整棵树上的山蝉共同演唱时,发出的似乎是一大袋核桃来回撞击的声音,真是让人忍受不了。但是它的演唱时间没有南欧熊蝉长,这是唯一让我欣慰的地方。

既然山蝉的声音这么有特色,那么它的发音构造就和熊蝉有些不同。它没有音室,因而也就不会有音窗,音钹是一块干燥的向外凸出的白色鳞片,上面有五根泛红的褐色脉络。它腹部的第一节有一个坚硬的簧片,这个簧片靠在音钹的脉络上面。发声时,簧片触动了音钹上的脉络,我猜想,这就是山蝉声音沙哑刺耳的原因。

山蝉的音盖不是叠在一起的,中间有较长的间隔。音盖以及簧片遮盖了半个音钹,另一半的音钹就裸露在外面。山蝉在发声时,不会像熊蝉那样,腹部有那么大的动作,它是不动的。还有让我吃惊的一点,就是在熊蝉身上发现的共鸣器官,在山蝉身上却退化得很严重。山蝉内部的“教堂”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镜子也才只有一毫米。再看它的腹部,你就会发现腹部前部的三分之二是半透明的,而维持生命的主要器官被压缩到了不能再压缩的地步。它是要给发声音箱留出足够大的空间,这也正是它声音响亮的原因。

红蝉比熊蝉略小一点,之所以称它为红蝉,是因为它的翅膀脉络和身体其他部分流的是红色的血液,而不是通常见到的褐色血液。这种蝉也是比较稀少的。它的发音构造介于前两种蝉之间,腹部震动和熊蝉一样,声音可以随着共鸣腔的开合或强或弱;而与山蝉类似的,则是裸露在外的音钹。红蝉的歌声也是一段段的,抑扬顿挫。因为没有共鸣腔,而且音钹又是裸露在外的,所以红蝉的歌声没有那么响亮;当然,山蝉也没有共鸣腔,但是巨大的音箱完全弥补了这一点,听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很刺耳。

至于黑蝉,的确是很少见。我也只见到过一次,对它还没有研究。所以还是介绍一下最后一种矮蝉吧。

矮蝉是我的家乡里最小的一种蝉,只有大约两厘米长。透明的音钹上面有三根白色的不透明的脉络,皮肤上的褶皱把音钹遮住,但是还是能看得到。矮蝉也没有音室,音盖之间也有一定的间距,它的镜子比较大。它在歌唱的时候,腹部也不会震动,这一点和山蝉是一样的。因此,它们唱起歌来,总是一个调子,缺少变化。

矮蝉的叫声虽然是单调没有变化的,但是声音尖而小,在夏日的午后,只有在安安静静的环境中,你才能听到矮蝉的低鸣声。

在了解了几类蝉的发音构造之后,我们探讨的下一个问题,就是这些蝉唱歌的目的是什么。人们通常的想法都是认为它是在召唤伴侣,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蝉作为我的老邻居,已经有十五年的历史了,每年夏天,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听到他们的歌声。我常常看到的是它们排成一排,与伴侣比邻而坐,或是把吸管插到树皮里,一动不动地畅饮起来。太阳西移,它们也绕着树枝,随之移动,朝向最热的方向。无论在饮水或是在移动位置,这些演唱者们从未停止过歌唱。

所以这样看起来,它们并不是呼唤同伴,雌雄肩并着肩,这么亲近的距离,哪里还需要花费工夫扯着嗓子叫喊伴侣呢!

其实就我猜想,蝉自己是听不见所唱的歌曲的。一般来说,对歌声敏感,那么对声音也会敏感。所以,一旦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肯定会觉察到危险。比如鸟类,树枝上的一片树叶的飘落,树下行人的一句交谈声,都能让这个歌唱者立刻不做声。但是,对于蝉来讲,似乎就不会有这种谨慎的态度,它们不停地歌唱,哪里还顾得上周围的异常情况呢?

蝉还有着非常敏锐的视觉。它的两只大大的复眼能让它看到左右两侧的状况,三只单眼,有着望远镜的功用,可以观察到头上的空间。只要是在它的视线范围内,它都会对走近的人产生反应,看到后就立刻噤声飞走了。但是如果你在它的视线范围之外,随便你讲话、吹口哨、拍手、撞击石头,它还是会镇定地继续歌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事实上,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比这更轻微的声音,都会引起鸟儿的惊慌失措,使其麻利地飞走了。

一次,我借来两座乡下人在节日时才会用到的土炮,炮手极乐意地把土炮塞满了火药。这两座炮被放在了我家门口的梧桐树下。为避免玻璃被震破,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打开。树枝上高声唱歌的蝉,看不见下面所做的一切。

我们六个人等在下面,热切期待着头顶上的歌唱家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嘭”声如霹雳,但是上面的歌手们依旧淡定地演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第二炮放出去之后,依旧没有变化。

经过这次实验,我不敢肯定蝉是听不见的,不过至少我会确信蝉的听力迟钝。叫喊声大,耳朵却如此不灵光,造物主真是捉弄人啊!

蝉的产卵和孵化

蝉在出洞两三个星期之后,大约也就是在七月中旬开始产卵。蝉在产卵的时候总是尽可能选择在一些细枝条上产卵,其直径介于麦秸与笔杆之间,枝条要有一层薄薄的木质,里面要有丰富的木髓。这就满足了基本条件。

此外,蝉对树枝的外形也是有要求的。它需要接近垂直、最好是长在原来树干上的树枝,即使是折断的树枝,也必须是竖立起来的。为了让枝条能容纳下所有的卵,枝条最好长而且光滑。还有一个选址的大前提,那就是不管是什么植物的树枝,都得是枯死的。偶尔有特例,但树枝也必须是干燥的——这是蝉选址的底线。

蝉找到适当的细树枝后,接下来就开始了穿刺工作,即用胸部的长约一厘米的产卵管,将树枝刺上一排小孔,这样的孔好像是用针自上而下规整地斜刺下去的,撕裂木质纤维,使其微微突起。如果枝条是光滑的,并且长度适中,那么这些孔的间距几乎是一样的,像是一条直线下来。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一般来说,在一根枝条上面,一只雌蝉所有的刺孔在三十至四十之间。

每一个刺孔通向一个洞穴,蝉卵就安置在这里面。这个洞穴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只不过是在雌蝉产卵时,被刺针划开,而后重新合拢罢了。每个孔内卵的数目在六到十五不等,平均下来是每孔十个,照这样算来,蝉一次要钻三十到四十个孔,那么卵的总数大概就是三四百个了。可见,这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蝉在产卵的时候,总是喜欢高昂着头。它似乎完全沉浸于这项工作当中,这为我拿着放大镜去仔细地观察它提供了有利条件。它的产卵管斜着插进枝条,而后,它稍微扭动一下,尾部胀大、收缩,不住地颤动。它的动作是那么轻,轻到你不仔细观察就只会觉得它只是停在树枝上面休息。大概十分钟之后,它完成了第一个孔的产卵工作,然后轻轻地抽出产卵管,再沿着直线往上爬,大概在和产卵管长度差不多的地方,它开始了第二次产卵。就这样,第三次、第四次……

在蝉产卵的过程中,还有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值得我们注意。如果一个树枝不太长的话,上面的小孔大致呈直线排列。如果树枝长度较长,我们发现,这上面的小孔的排列竟有了弧度,弯弯曲曲地延伸上去。这是为什么呢?还记得我们说过蝉喜欢阳光的习性吗?是的,因为完成一次产卵需要的时间比较久,而它通常是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开始产卵。随着太阳的西沉,树枝上的阳光地带也在转移,这样,太阳在运动,雌蝉也随着太阳在枝条上旋转。于是一条美丽的弧度就这样形成了。

虽然说蝉卵的数目近四百个,但不是所有的卵都能存活下来的。也就是说,在蝉刚产下卵时,这些卵就面临着生存的危机了。

一个雌蝉刚刚在刺孔里产下卵,正要爬上去进行下一步的工作。这时,一个强盗出现了,一种很不起眼的小飞蝇,也长着打孔器,它在蝉的下面,就肆无忌惮地掏出自己的打孔器,刺进了雌蝉刚刚产过卵的洞穴。它是要把自己的卵放在蝉卵中间,这些外来者们会抢先孵化出来,而以蝉卵为食,消灭了蝉,壮大了自己。蝉妈妈似乎对发生的这儿一切熟视无睹,继续自己的事业,虽然它的体型比这些小飞蝇们大得多!

我们以南欧熊蝉为例,来看一下卵的真实面目吧!蝉卵是白色的,还带着光泽,两头尖尖,近似于椭圆形,像一个梭子。长约两毫米半,宽约半毫米,一排排的,稍有重叠。九月底的时候,白色的蝉卵就变成金黄色的了。十月初,卵的前部出现了两个褐色的小圆点,不用说,这肯定就是小家伙的眼睛了,再加上发育中的尖尖的头顶,让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像是一只无鳍的鱼。蝉的出洞是很难观察到的,它需要的是温暖的阳光。假如某一天阳光灿烂,那么这对想要出洞的幼蝉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幸运的是,我还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观察到了新生蝉的出洞,这让我的这个观察家的野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我把一堆有蝉卵的枯枝抱进了工作室,也许是屋内的炉火温暖了这些小东西们,误让它们以为这是一个晴朗温暖的日子,于是它们打算出来了。

在撕裂的木质纤维的缝隙处,一个有着两颗黑色圆点的圆锥形的微粒出现了。它的两只前腿套在一个外套里,而且只能放在身体的后面,直直地并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突起。这个突起能够稍微动一下,这也有助于它从卵壳里解脱出来,还能帮助它向前移动。它以有力的尾钩为支撑向前行进,而那两条前腿稍稍离开肢体,又重新并拢,这在前进时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其余的四条腿还束缚在套子里,动弹不得。它的体节已经能很清楚地看到,整个身体十分光滑。这就是这个小虫目前的样子。我给它现在的状态取了个名字——初态幼虫。

幼虫出了洞口,身上的那些附着物要彻底脱掉了。它的外套悬在半空中,末端像个铲斗一样张开。幼虫的腹部还裹在铲斗里面。它在落地之前,还要在这悬挂一段时间,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两天。等到幼虫落地之后,它的外套还是悬在那里,等所有的幼虫都离开了,你会看到,洞穴口已经被一大堆毛茸茸的丝线遮住了。

幼虫落地之后,这个还很柔弱的小虫子需要寻找到一个适合自己藏身的地方。天气渐渐变冷,它需要钻进土壤之中,来躲避寒冷的冬天。

几个好心的农夫把他们锄地时挖到的幼蝉捡了回来拿给我,根据这些幼蝉体型的差异,我看出它们是处于不同的发育阶段。于是可以推断出,蝉在地下的时间大概是四年。

与之相比,它在外界的生活时间从夏至开始,在七月份达到最高潮,最晚到九月中旬销声匿迹。前后加起来只有短短五个星期的时间。

四年艰苦的地下劳作换来一个月阳光下的放声歌唱,这就是蝉的生活。知道了这些背后的故事,我想我们不应该再去抱怨它那震耳欲聋的聒噪。地下艰辛的四年,现在忽然穿起漂亮的衣服,还拥有着可与鸟类媲美的双翅,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这么美好的场景,如何不令它用歌声来表达内心的快乐与满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