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佛灾（下）
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中，两道身影坐在一段只剩半截的房梁上。
远处城中法术灵光闪烁、轰鸣声不绝于耳。
空中亦有数百上千道修士身影追逐、逃窜，法器碰撞产生的火花、仿若烟花一般。
“这佛嗔金刚音，一听便是楚师兄释放；看来那边战局有些焦灼啊！
快看！这一道琉璃火、火候不错吧！
李师兄怎么被追得这么狼狈？我去，李师兄圆寂了！……”
小邪和尚说得尽兴，一拍秦川肩旁、笑道：“施主何苦闷闷不乐？今日可坐观邪佛末路，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秦川不去管这家伙，只顾运功疗伤。
他的灵通，早已在先前爆炸中、碎裂为数块，无法使用了。
玄明心甲倒是没什么损伤；毕竟是极品法器甲胄，秦川目前、还远远未能发挥其全部威能的。
储物袋则是不知遗落何处，其中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丢了也就丢了；此时再去找，完全得不偿失。
将金钱鼠小宝，自流云佩储物空间中取出；没成想、这小家伙满嘴鼓鼓囊囊，竟是在腮帮两边、各塞了一块玄铁母精，一幅意犹未尽的表情、大口喘着气。
惹得秦川一阵哭笑不得，心中阴郁、也散去些许。
却听得身旁一阵怪叫：
“巨灵法！张师叔出手了！”
秦川睁开双眼——只见远处，一道百丈高的巨人身影，正手持钢鞭、狠狠打在一座高塔上。
正是镇妖塔！
“当——！”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即使相隔十几里、秦川也能感受到一阵鞭风迎面！
镇妖塔上、原本的禁制阵法，不知为何已虚弱无比；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便泯灭下去。
于是巨人举起钢鞭，第二次砸下。
“砰——！”
钢鞭击中塔身，震碎无数琉璃青瓦，碎石似密雨坠落，无数裂缝在塔身上蔓延。
塔底，那两座高十丈的石狮子；如同玩具一般，被冲击掀飞在地、不断滚动。
目的得逞，巨人毫不停留；撤去巨灵法术后、飞遁离去，加入天穹之上其他战团。
百丈高的镇妖塔缓缓倾斜，塔中、传来数道妖兽巨吼——似是压抑许久之后的爆发，狂喜之中、带着暴怒！
一只三足玄鸟，在镇妖塔倾倒的过程中、已将塔顶掀飞，发出一阵凶恶长唳；浑身燃起耀眼火光，双翅一扇、飞向高空，一口啄中一个、御器飞行的佛国修士。等到吃下几个佛国修士，便头也不回、遁逃而去。
紧随其后，一条青墨色角蛇蜿蜒而出、身躯逐渐膨胀至百丈之长，吞吐出一阵毒雾；径直向远方、一道佛国罗汉法身飞速游去；目标明确，大约是寻仇的样子。
直到高塔坠地，崩裂为无数石块；一头撼地白犀自其中翻滚而出，怒吼一声，妖身长至三十丈高、六十丈长，如同磨碾般、在城中横冲直撞！
镇妖塔中，三只筑基妖兽同时脱困！
其余练气妖兽，不知被砸死多少；但妖兽生命力顽强，更多只受了轻伤、或完好无损的。
妖兽入场，城中混乱、顿时又上一个台阶。
大多数练气妖兽神智蒙昧，只凭本能行动；因此会刻意避开，散发出恐怖气息的结丹斗法之地。
在这场灭城之灾中；一开始最危险的地方，如今反倒成了最安全之处。
见身旁和尚还在唠叨不休、惊呼大笑不止，秦川不解道：
“难道法宗之中、无人看出，此乃仙城的驱狼吞虎之计吗？”
凡人在修士手段面前，何其脆弱？
法宗只顾破坏，佛国这边应对得手忙脚乱；如同要在刀枪箭雨中，护住一只肥皂泡般。
无论佛国修士如何挣扎，城中凡人都在成片死去！
因此早在金顶城大阵被破坏那一刻起，双方其实已分胜负了！
之后打破镇妖塔，不过是加速这一过程而已。
然而分魂进入八十一万凡人识海，受百年苦难；从而破入元婴准佛之境——如此神通，已不是低阶修士所能想象了，当是隐秘无比才对。
法宗情报从何而来？金顶城大阵，又是被谁暗中破坏？
大明佛国的援军，为何迟迟不来？其余五大佛国，又为何按兵不动？
能够解释这些疑点的答案只有一个——仙城！
仙城不便出手，抹杀佛国元婴种子，于是便借法宗之手！
不曾想，小邪和尚仿佛毫不在乎、看向秦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爷我观施主智秀内敛，却是内敛得过头、有些拧巴了。”
秦川被他一噎，不再言语。
又过片刻，只听小邪和尚喜道：“来了！”
随着城中凡人不断死伤，终由量变引发质变；空性菩萨所发宏愿，已是不可能完成了。
此时城中还活着的凡人，无论是躲在废中瑟瑟发抖、不断念诵“阿弥陀佛”的妇人，还是抱着妻子尸体嚎哭的丈夫，又或者被大梁压住下半身、不断求救的老者……
无数凡人，都在这一刻停下了手中动作；眼神呆滞，似在回忆什么。
于是，一个法号、自他们脑海最深处涌出。
空性
空性
空性
……
妇人是空性、丈夫是空性、老者亦是空性……
这金顶城中、所有凡人，皆为空性！
一道道白色灵光，自这些凡人头顶升起；宛如游鱼一般，向半空中汇聚。
灵光离体后，原本还存活的凡人、全部直直倒下，肉体虽还活着，神魂已泯灭了！
无数道灵光，在金顶城上空汇聚、形成一道宝相庄严的巨大脸庞。
此时这脸庞却是极度扭曲，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行誓愿法失败，他已必死无疑；死前一腔怒火、如同山崩海啸：
“仙城！”
一道嘶哑的怒吼声中，那面庞逐渐凝实；毫不在意下方蝼蚁。
而是撑起一道金刚大手印！
千里乌云，皆尽溃散；一只遮天盖地的巨大手掌，与空气摩擦、表面被烧灼为金红色，直向万里高空拍去！
而后。
先是一道细如发丝的光点，自天空缓缓降下，与手印、巨脸重合。
下一瞬。
天地亮如白昼！
等到光芒收敛，只余一道贯天彻地的扭曲空气轨迹，不断闪烁银色光弧。
半空中巨脸，以及那一道、裹挟毁天灭地之势的大手印，皆尽消失不见。
空性菩萨于人族中的结丹席位，早在百年前、已被百苦菩萨继承。
如今于人族地界之中，施展结丹圆满法力
天降人劫，顷刻诛灭！
见到原本所保护的凡人，突然全部身死；本该死去的空性菩萨，又死了一回。
佛国中不知真相的僧侣，皆是呆愣在原地。也有猜出真相者，眼中惊疑不定。
天边一道青色遁光须臾而来，显露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身影：
“邪佛已灭，法宗众僧、皆随老衲离去！”
话音落下，城中各处皆有法宗修士升空，向老僧汇聚而去。
小邪和尚也提起所剩不多的灵力，踏空而起：
“贫僧所愿，唯地上再无佛国、信众皆无须度，不知施主所愿如何？”
“唯度己一人耳。”
“那你我二人，当是知己了。”